那妇人走出来时忸怩作态,步伐中透着些许的小家子气,丝毫没有段府中女子的端庄大气,他仅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外头来的。
她始终垂眸朝下看着,走到了段老爷的身侧屈膝行过了礼,才侧过身子怯怯抬头瞧了大堂内的二人一眼,目光热切,声音柔顺,“见过老爷,这便是阿宁吧。”
“是,这是阿宁与他的媳妇。”段父的面上没有笑,而是略带了拘谨与紧张,竟像个毛头小子一般,稍显犹豫地与段宁道,“阿宁,这位是你鹭娘。”
说罢,他急切待着段宁的反应。
段宁抬眸扫了她眼,似笑非笑道,“鹭娘?怕不是过几日,便就要我喊鹭姨娘了。”
鹭娘的面色一白,立马便嗔怪一般的看向段老爷,轻轻抬手推了下他的肩头,要他为自己做主似的。
段父只侧眸瞥她一眼,垂眸看向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示意她拿开。
鹭娘随即轻哼一声,转过身双手交缠于身前,撇嘴似闹脾气一般,余光又不停地在段老爷身上打转。
段宁将一切尽收眼底,自己在心中权衡了那女子的身份,毫不客气地嗤笑道,“大庭广众,鹭娘这是做什么?”
段父蹙眉,“阿宁,她是你的长辈,说话不可这样无礼。”
他扬眉,“长辈,她比我大了几岁?”
“阿宁,你向来是知道,辈分与岁数无关。”
“我以为父亲也知道,起码的礼教之纲。”
他面对居于高位的段老爷,几年未见,却并无一丝一毫的胆怯,直言不讳地指出,“若是父亲知道,便说说,这鹭娘是何出身。”
他扫过阶上二人,意料之中地捕捉到了段老爷脸上的叹息和鹭姨垂下眸子都掩饰不住的不甘。
他冷笑,“段老爷留着结发十余年的发妻不要,倒是对这连待客之礼都不懂得的烟花女子包容至极。”
段老爷像是被他的一句话戳到了软骨,却要极力地维持着他的威严,话音中却不自主地带着自知理亏的心虚,“阿宁,你...莫要这样说。”
宋凌也惊讶极了,忙转头看向段宁,手悄悄伸到他的背后拍打两下,趁没人注意时小声提醒,“好歹是你爹身旁的人,多少客气些吧。”
他一眼未发,也将手伸到后背处,一把攥住了她在他背上捋着的手,攥得紧极了,似是在将她的手当作什么发泄的工具。
他说出的话中带着隐忍,“父亲究竟是有何目的,不惜将您抛弃多年的儿子叫来,甚至是放下颜面好言相向,我不相信只是为了叫我见您一位妾室。”
“是。”段父双手放于膝上,又一次抬眸看向段宁,整个人老态却极具压迫力,“明日府里设宴,为阿宁与你的妻子接风洗尘,好叫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段府的嫡长子也成亲了。”
他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拿宋凌与他身旁的鹭娘对比。他段府的嫡长子成亲了,妻子是个满京城找不出名儿的女子,不知是哪里来的。他身边的鹭娘也是如此。
言下之意便是,将来继他宗祧的段宁都可娶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他又有何资格对段老爷身旁这位女子冷嘲热讽。
他微掀起凤眸,目光凌厉,仿佛并不是在看自己的父亲一般,“阿凌家中经商,上下几代人都是有名有姓。”他转了目光向鹭娘,“不知道鹭娘,你可有名字?”
鹭娘面色一怔,随后是故作温顺地福了福身子,“鹭娘来府那日便说了,想叫什么,随老爷的开心。”
果真是个不懂礼数的。
还自作聪明。
段宁轻笑,“阿猫阿狗都是有名号的,你怎会没有?不必与我耍这样的小聪明。”
鹭娘的身形僵住,她知道段宁定是看出了她的出身,知道她这样贱籍没有姓名,才故意去将她贬得连阿猫阿狗都不如。
段家的长子,似乎比她想的还要精明难打发。
段宁却并不想与她多说,后又扫向段老爷,“父亲昨日才知道我进了京,明日便接风洗尘,设宴倒从未见过这样快的,怕是压根不为我准备,只是叫我刚好碰上罢了。”
段宁句句都直击要害,毫不掩饰他的真实想法,这让段父毫无招架之力,他多年混迹朝堂,最擅长地便是言辞隐晦地致他人于死地,如今被这样直白地挖出心思,竟不知如何对付了。
他张口想解释什么,却又压根没什么可解释的,最终还是无力地笑了,撇出了另一个话茬,“阿宁,既然来了,便住几日,府中变化很大,你也该多熟悉熟悉。”
一旁的鹭娘听老爷这么说,便知道这回叫她难堪至极的会面要到头了,她猜这段宁也不会留下住的,他与他的妻子在外都已有了栖身之处,府中上上下下又变得如此陌生,他有什么理由留在这儿?
却不料一抬头,段宁便似笑非笑望着他,眼中有嘲讽,也有势在必得。
是为了什么势在必得?她无从而知,只觉得背后一凉。
段宁笑意更大,好像方才对她冷言相向的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