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哪……”周昱凑到祝南的耳边,说:“因为我想跟你一起死啊,一起下地狱去吧。”
祝南大惊,敏锐的求生本能让他往小天线的控制板伸出手去,但他只是动了动手,便被周昱压制住了,一米九的大个子,强健有力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祝南的手,让他无法动弹。
“周昱,你想做什么?”祝南知道自己打不过周昱,便迅速冷静下来,发问。
周昱嘲讽一笑:“改口改得还挺快。”
“难道我还要对着想杀我的人喊哥吗?”祝南冷冷看着周昱,说:“你伪装得很好,我和乔都被你骗了。”
周昱说:“是,我伪装了。但我是地球人,这点不假。我是一个画家,这点也不假。”
“你为什么想让我死?”
周昱说:“都是人,凭什么我就是行尸走肉,而你们每天都嘻嘻哈哈,好像人生是多么美妙的旅程,呵,我日日夜夜都听着你们说话,我听得好想吐,我想你们闭嘴,我想你们停止笑声,我想毁掉你们。”
祝南惊疑地看着那块表:“你在里面装了窃听器?”
周昱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点了点头。
“你有病吧。”
“我确实有病。”
祝南不知道说什么了,现在他觉得周昱就是一个彻底的疯子,他不知道周昱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让自己平安脱离这危险的处境,但是那样太难了,周昱不是可以跟他讲道理的人,也将自己的生死视为无物,他能怎么做呢?
祝南快速地转动着脑子,还没有想出办法,便见周昱飞快地在小天线上按了几下,然后选择了强制坠落,三个“你确定吗?”的问题都被他飞快做出选择,确定、确定、确定。
“不要!”祝南吼了一声,便感受到小天线在快速坠落,而底下,是一片蔚蓝的、深无边际的海域。
周昱的大笑声在小天线里回荡。
“噗通”一声,小天线溅起巨大的水花,很快便往下沉去,海水从缝隙中渗进来,淹没了两个人。
祝南感觉自己沉了下去,然后身边的一切都浮了上来,这个星球带给他的所有回忆都在快速掠过,而其中,每一幕都有乔真。
他在这样的时候 ,窒息、即将溺亡的时候,面临的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自己死了之后,乔真会有多么的难过。
乔,不要难过。
乔,不要……为我难过。
他坠在了漫无边际的黑夜里,向神祈祷着美丽的奇迹。
但神是虚妄。
☆、想见你
刚下过雨,土壤散发着腐烂的芬芳,有一种黯然神伤的幽乱。
乔真坐在一个墓碑前,墓里面只有一朵玫瑰,那是他与祝南第一次见面时,祝南送给他的玫瑰。
从前他有世界上最好的玫瑰,后来那朵玫瑰葬在了墓里,而它的主人下落不明。
乔真坐在那墓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跟祝南说一些话,但他说不出口,他一想到那个“你”字,便很难受。死亡意味着“你”成了第三人称【1】,祝南、你、你、阿南、你,怎么说,好像都是错的,“你”没有了脊梁,“阿南”没有了灵魂,而“我”在挣扎中爬行。
他说不出来,真正想说的话都藏在了心里,无穷无尽。
他想起了之前跟祝南去草原的时候,祝南撒腿在草原上狂奔的背影,他跑累了,累得气喘吁吁,却转过头来,对乔真笑,笑得像个孩子。
祝南第一次喝新鲜挤出来的羊奶的时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为着不浪费原则和礼貌原则,他还是将羊奶喝完了,喝完之后,躺在帐篷里,撒着娇让乔真给他去找糖吃。
乔真问了很多户人家,才在一户有小孩的人家里找到了糖,他赶回来后,发现祝南不见了,他找啊找,最后在离帐篷不远处的原野上找到了祝南。
祝南正在编草环,见到乔真来了,招手让他过来,乔真俯下身来,他将草环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真好看。”祝南从不吝啬对乔真的夸赞。
乔真拿出了兜子里的糖,一股脑全塞给祝南:“不是想吃糖吗?”
“想吃啊。”祝南立刻剥开一颗,将糖塞进了嘴里,话语变得含糊不清:“但不着急,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给我带回来的。”
风吹得草木沙沙,惊醒了植物永恒的梦。
回忆翻涌着,沸腾着,灼烧着,拉扯出千丝万缕的思绪,飞跃千山万水,融在了连绵的梦里,融在了他的呼吸里。
他们也不总是沉浸在依恋里,他们有时候会有截然不同的观点,一个切入口,或者一件小事,便可以开始唇枪舌剑的辩论赛。他们不会因为亲密关系而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换言之,他们在保存了完整的独立性的同时,接受了对方进入自己的世界。
有些日子里,他们无所事事,午后躺在院子里的吊床上,晒着太阳,睡了一个半醒着的觉,无比美妙。
祝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