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酒足饭饱已是深夜,夫妻二人相携走下来。回味居已不人声鼎沸,只有零星的几桌客人还在吃酒划拳。
“才用过饭,便先走一走罢。”
街边的花灯摊子还没收到,霍宸便如此提议。话说到一半想起娴意今夜已走了好半天,又忽然反悔,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算了,拉人往停车马的地方去。
倒是娴意停在原地不肯随他走:“还是走一走,夜间只顾着走百病,都没来得及看灯呢。”
霍宸停下来,低头去看她手里提的兔子灯。
“是姐姐买给妾身的。”娴意将灯举到他眼前去,“侯爷看这灯好不好?”
“不错。”他含糊道。
转手便从一边的花灯摊子上买了盏比它更大的灯来——一定也要是一模一样的兔子,非要娴意提着不可。
两个人慢慢地往前走,见着别致的花灯便要停留片刻,或者出钱买了,或者试着猜一猜灯谜,沉浸在这红尘的点滴里。
“这个灯谜很好,我却是猜不出了。”娴意望着那纸雕走马灯,心中十分喜爱。奈何摊主只肯给猜中了灯谜的人,她绞尽脑汁都没想出谜底。
霍宸默然。他也猜不出,只好抱歉地摸一摸她脸颊。
这不是强求得来的事情,娴意虽心中明白,但也难免失望。她歪头看了那灯一会儿,颇有些恋恋不舍道:“走罢……”
“夫人且不急着走啊。”
老摊主忽然出声,在夫妻俩注视下颤颤巍巍地将灯挑下来:“且不急走……灯还没拿呐。”
他满是丘壑的脸上绽出一个盛装了无尽温情和回忆的笑来,雕刻得分毫毕现的走马灯被珍重地交到这位年轻夫人的手心里。
仿佛是回答娴意的疑惑,他笑道:“嫦娥奔月谁相忆——二位已破题了,还请拿好。”
年轻夫人眼中露出惊诧来,看着花灯的眼睛重新溢满光彩。她笑着看灯,他笑着看她。老摊主望着他们走远,也笑起来。
他们安静又和谐地进了府门,霍宸正要去拉娴意的手,眼角却忽地瞥过垂花门。
它正开着,霍宸眼角不觉抽动。
——有圣旨。
第56章 分别
“不必再继续添东西了, 路上行程紧,用不上这样多。”霍宸走到娴意身后,语气有些无奈。
原本还在招呼桐香再添两件夹袄的娴意微微一滞, 止住了话头。她似乎想回首看他,却不知为何停在那里不动弹。
他们忽然一同轻声叹气。
霍宸伸手从妻子的脊梁一路顺下去, 无声地安慰她的忧虑。他探头去看娴意为他收拾的包袱, 一眼扫过去又颇有些哭笑不得。
“唉……”他仿佛极轻地笑了一下, 拉着娴意去指那一堆吃用,“你还是真是亲亲的夫人, 这样疼我……干粮酱菜夹袄披风, 单是外袍竟都带了十几件。好夫人, 你一片心意固然极妥帖,可我是去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去的。”
他将衣裳捡出一多半来,素日最爱用的小厨房做的酱菜也放到一边;重填进去的是霍伯准备的伤药、护具等,手上打包的动作有如行云流水。
“我这里恨不能将侯府一并给你带着才好安心, 你倒是很看得开。”娴意在一旁看着也搭不上手,心中更酸涩难言,“只这样一点点东西, 你出门在外如何够用呢。”
都说穷家富路, 去南军驻地也不知要赶多么远的行程,一路上风啊雨啊的更不知凡几。霍宸又从来在北境打拼, 不认得那头的大小将领;设若他到了南边水土不服抑或与将士不睦,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听闻那边儿多有瘴气……单是想一想,娴意心里都像是被揉搓成一团地不安。
霍宸收好了包袱,转身便见她两只手绞在一块儿,脸上是掩不住担忧的强颜欢笑。
已不知有多少年, 没人这样全心全意地想他是不是要在外边吃苦受罪、有没有受委屈吃暗亏了。
他忽然觉得心头吹过一阵柔软又湿润的风,从而教那酷烈焦土降下焦躁的热度,开出一朵芬芳摇曳的花来。
“急行军都是这样的,我早已习惯了,也不好表现得娇气。”他将包袱拎在手上,另一手绕过娴意的腰肢,将人带到怀里来,“陛下是有些成算在心中的,你不必害怕。”
娴意眼睛一酸,急道:“可是陛下他……”他不信你啊!
“好了,不能教监军1等得太久。”霍宸制止了娴意继续说下去,一双眼温柔地凝视她——他今夜总是很喜欢盯着她瞧,瞳仁闪烁着明亮的光。
“我该启程了,夫人。”他低下头微微一笑,“你且与我说些好听的罢。”
他才看清了自己的心思,满以为有大把时光去哄她高兴;不想分别突如其来,反倒惹哭了他的夫人。
霍宸随口逗一逗她,好听的却并不强求;他只替她抹了眼泪,拉着人一起走到垂花门。
倘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并肩向前,一齐走一段路好了。
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