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意正要一鼓作气地将人赶紧敷衍走,便见门被大力推开,咣地折过去,撞在墙壁上!在一众小丫鬟低低的惊呼声中,霍宸满脸假笑走进来:“谢什么呢,这么热闹。”
他现在模样实在有些吓人。嘴边堆着笑,眉毛却快要竖起来了,脸色也隐隐发黑,一副挺不错的皮囊硬是被他糟践得看不过眼去。
两个小妾伺候久了,都见过他发火。这会子老鼠见了猫似的,也不敢笑了,两张粉面桃腮霎时成了白蜡纸糊的壳子。原本盘算着从正房勾人回去的事儿也是万万不敢想了,只记着怯怯地往后缩。
“是说要劝侯爷平日常往后院走走,那边儿景致好得很。您也是,摆出个这样的脸色吓唬她们做什么。”娴意倒是不怕他,走过去将他披风接了,握了握他手掌,又招呼丫鬟为他更衣。
“手有些凉,明儿个可不能照您意思穿了,还是得换件厚的。既然侯爷心中已有打算,妾身不管便是。”
霍宸冷哼,转去内室更衣。
没他首肯,两个妾侍也不敢擅自告退,只得挤在一块儿,炸毛鹌鹑似的等候发落。娴意乐得看戏,便也不出声。
“坐着等罢,一直站着也怪累的。”她笑吟吟吩咐,顺手示意桐香去传膳。
霍宸换了常服出来,自然将两个出头鸟一顿训斥:“贪心不足管到主母头上来了,你头上的是脑子,不是个花瓶!回去后禁闭反省,扣三个月月钱,没本侯及夫人允准不可外出半步;李氏管理不力,一并罚没月例。用饭。”
骂完也不说放人回去,就这样晾在这儿了,好好的美人都给吓成了木头。
还是娴意看两人哆哆嗦嗦地站着也不像话,挥挥手放人出去:“还在这傻站着做什么,也用不着你二人侍奉。都自回去用饭去罢。”
二人于是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霍宸横她一眼,自去取箸用饭。虽还是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了。娴意微微一笑,也举箸用饭不提。
因娴意要调养旧疾,张府医特意叮嘱了教她每日早睡,务必不能太过劳累。且不论往后能坚持与否,头一日娴意是要认真遵医嘱的,早早便来准备沐浴梳洗。
锦书一面帮她往背上撩水,一面与她闲聊。
“虽说咱们姑娘嫁的是公侯之家,可也不比上头那位,什么时候去哪儿都有定数。那会儿那小娘一开口,可把奴婢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啐,哪里学来这样的促狭。”娴意杏目微阖,懒洋洋地与她打趣,“她头一回来拜见时便十分张扬,今日一看也实在算不上聪明,只不晓得是被谁当了枪使。”
“嗳……管她作甚,左右是那位自个儿拒了,可不干我的事。只要不是闹得狠了,便随她们相互争斗也无妨。”
“是那位从前代为管事的大李氏?或是据闻颇受侯爷喜爱的小李氏?”锦书胡乱猜测,“若不然便是那听莲太蠢!”
“你呀你,怎的越说越没谱了。莫要胡思乱想了,管她是谁,总有图穷匕见那一刻。”
锦书趁机笑她:“您是这样说,心中多么有把握似的。旁人却不知是您犯懒了!”
“旁人争斗不争斗我是不管,我自个儿却是要做渔翁的!”娴意嘟囔。
将洗好的乌黑长发擦到半干,娴意坐在罗汉床上等着松叶帮她打理这三千烦恼丝——这是个侯府里的家生子,梳妆最是一把好手,手脚快又时常有巧思,对平日的养护也十分有心得。
她拿出一瓶自制的桂花油来,倒少许在掌心搓热了,再细细地涂抹在发梢,说是可以令发丝愈加乌黑柔顺,还泛着香气。娴意倒不大信这些功效,不过她最爱桂花味儿,便权当是熏香在用。
罗汉床另一边坐的是霍宸,正就着灯光读一本书,时不时还要提笔写几句。那书颇不起眼,被翻得破破烂烂的,活似那古董摊上才买的旧货,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便要掉下书页来。
霍宸看得入迷,直到桂花油的香气弥散开才抬头看她。
他新婚的妻子慵懒地倚在罗汉床上,长至腰臀的浓密发丝瞧着还有些湿润,正因良久的擦拭而略显凌乱。侍女在手上倒了发油,以指为梳轻轻地拢下去,将那馥郁的香气染上她发梢。
那发丝从侍女指缝间溜走,顺着罗汉床蜿蜒散布,又滑又凉,还有点雨后初晴般的潮湿水汽,他最喜欢。
霍宸一晃神,仿佛又回到新婚之夜,他捞起一绺发,从头到尾地顺下去,像一条顶级蚕丝织就的绸缎。
他忽然手痒,便将手中的书扣在炕几上,微不可查地捻一捻指尖。
很有些想。
睡前喝过一碗汤药,夫妻二人便要安置。
可巧他们都有些个怪癖,不喜就寝时有婢子在侧。原本是为歇息时能自在些,不想便宜了霍宸这色中饿鬼——娴意只来得及低呼一声,就被他不由分说拉去胡闹。
床幄随气息轻荡,娴意手中攥着不知谁的一件中衣,难得粗鲁地胡乱擦掉额头汗珠。
总觉得这人今儿很是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