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溜遭,娴意这会儿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满是泪痕,被风吹过后紧绷绷地难受;身上更是一件不够庄重的居家衣裳,在周围一圈人的无声注视下,她默默地将披风又裹紧了些。
“先回府。”霍宸沉声与她说。
娴意闻言四处张望一番,对他略欠一欠身便要往巷子里走:“多谢侯爷大恩,娴意告退。”亏得轿子没走多远就被肃毅侯带人截下了,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去。
“往哪儿走呢,回来。”还不等她迈开腿,即听霍宸在身后不悦道,“原就蠢笨,怎的长了见识倒更傻了?”
“……侯爷?”娴意听他这话,心底觉出几分怪异。这样险象环生的事情,就差把她自个儿都不明不白地搭进去,在他那儿却只是一句长了见识就翻过篇去了?
然而还不及细想,便听霍宸说:“你现在回去,难保王巡会做出什么事来,随本侯回府。”
“侯爷,这实在不合礼数……”
霍宸却不管她:“上车。”
见他家侯爷兀自进了马车,未来的主母夫人却还在发愣,一旁候着的长风即刻上前去请:“现下已过了三更了,小姐先请上车回府,有什么事宜且待明日再议也不迟呐。”
“这实在……”娴意虽现在脑子不甚通透,但方才被霍宸一点,还是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可她到底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兼又孤身一人,倘夜不归宿被人知晓,她名声还要是不要?
她这厢犹豫,长风转转眼珠便会意了:“小姐放心,侯爷已尽数安排妥帖了,今日之事决计不会有无关之人的闲言碎语。再者说了,您无奈之下在未婚夫府邸里头暂且安置一晚,又有什么可教人指摘的呢?”
“您的靠山啊,在上头呢!”
长风笑眯眯地一指天空,三请四请地将头脑一片空白的娴意哄上了车。
短短两句话不知在娴意心中掀起了多少惊涛骇浪,教她整个人在车上坐稳时还是晕乎乎的。偏霍宸也不言不语的,只闭目假寐,半个眼神都不肯分给她。
一路无话。
肃毅侯府灯火通明。
霍宸下了车眨眼功夫就不见踪影,临走时吩咐管家:“王三小姐今夜宿在客房,拨几个婢子去侍奉。”
“老奴见过王三小姐。”肃毅侯府的大管家被赐了主家姓氏,是位清癯和蔼的老者,“小姐暂为安置的厢房这会子已经备好,梅香,你去为小姐引路。”
那名唤梅香的丫鬟笑盈盈地从霍管家身后走出来,给娴意道一声万福:“梅香见过小姐。小姐请随奴婢来。”
“有劳。”娴意对她略一颔首,又转头与霍管家道,“多谢您老悉心,也要劳您向侯爷转告一句,娴意谢他收留。”
霍管家忙低头推拒:“这是应当应分的事情,哪就当得小姐一声谢了?您只当侯府是在家一样的。”
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这位是他们肃毅侯府往后的当家主母,万万怠慢不得。若非如此,他堂堂侯府的大管家也不至于大半夜的巴巴儿跑到门前来迎了。
纵然碍着尚未成婚不能入住正院,他也一早派人将客房布置妥帖,再挑了顶机灵的梅香桐香两个丫鬟,专程敲打过一番才敢放在这位身边儿伺候的。
便说是千般细致、万般小心也不为过了。
娴意却不知此间细情,暗忖这世代的勋贵就是不一样,遇上了她这般夜半登门的恶客,待人接物也都是顶周到的。
除开梅香,还有专程为娴意提灯看路的两个乖巧安静的小童子。往厢房去这一路上,每隔几步便挂了琉璃宫灯,照得周遭那朱漆廊柱上的描金花纹都分毫毕现,闪出璀璨的流光。
提灯童子每隔百步便换一对,一程又一程地将她送进侯府深处。
这锦绣堆处处精雕细琢,无不透着霍宸的底气。
若非才来京中时已见过些世面,我这会子怕是要露怯,教这侯府的下人们瞧了笑话去。都说宁娶大户婢,不娶小家女,娴意望着前边两步引路的梅香深以为然。
这样的仪态气度,放出去做位宜人、安人都是使得的1。
“便是这处了,小姐请。”梅香替娴意推了门,亲手打了帘子请她进门,“原该是安置您去后院的,但这会子后边儿已下了钥,一通折腾下来倒耽误您歇息,便委屈您宿在前边儿了。”
“不过咱们这间房是极幽静清雅的,断不是那等辱没了您的污糟之处!”
娴意好脾气地应她:“这有什么委屈?原是我贸然登门,哪就那么矫情呢。”
“奴婢桐香见过小姐。”正与梅香说着话儿,打内室里便转出一位秀致美人,对娴意盈盈一拜,“一应用品已备齐了,小姐且先梳洗一番祛祛乏。”
……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自那高床软枕中醒转时,娴意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这个。她自己的闺房西晒,夏日里也闷热不通风,还得是在平州时才享受过这样的清爽舒坦,教人赖着不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