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潮安回去后就立刻着手收拾东西,带上自己的手稿和两件衣服并一点碎银,其他东西都锁在屋里。
他给院子上锁前,抬头凝望了一下门柱上挂的红木灯笼,这个还是郎月非要抱着他挂的,应了大山里“无论离人再远,都能找回归处”的寓意。
原来早就预料到了吗?他无奈地摇摇头,又想起鹤方的东西更是再也找不见了。
虽然蜗居山村,看上去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穷秀才,但姜潮安实乃一个饱读诗书之辈,莫说中个举人,就是连中三元也非不可能。
但他的性子明显不合仕途,又只爱钻研学问,这么多年竟迟迟未考乡试。
如今想远离这里,进城是最好的办法,考上举人后再当个文职,此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门外便正对葱郁青山,连绵不知尽头,他同那两只妖怪朝夕相对,也不过短短两载,恰好再度送春离去。
故园春尽时,杨柳乍如丝。
一切都刚好结束,刚好开始。
随后他便头也不回,径自往崂月城去。
他的老师,当代大儒鸿斋先生正担任崂州太守一职,见得意门生前来拜访喜不自胜,拿着拜贴,竟亲自出府迎接,一路领至府内。
“令和,许久未见,想必你学问又精进了不少,等待乡试这几日,不妨暂居府内,与老师探讨些功课。府里清净,也方便这几日温习,万莫和老师推辞。”
话已至此,姜潮安也只能谢过老师好意。
他拒绝了想为他拿书箱的佣人,跟着老师路过花园时,见一丛艳盛的芍药旁俏生生立着位小姐,红白相间的襦裙,手执一丸素净团扇,面目在阳光下辨不清楚,但想必美极。
那小姐远远也在瞧回廊这处,将团扇掩于朱红唇边,似乎笑了。
鸿斋先生发现两人目光,心思一转,竟主动介绍起来:“那是内侄女泗儿,年方十六、端丽姝静、颇通文理。这几年一直居于府上,待会用膳,你们倒可认识一番。”
北朝男女相处并不拘谨,莫说贫下百姓,相熟的大户间也时常办赏花宴,供少年男女彼此相看。
又恰逢乡试,品茶宴、诗会盛行不止,不少名门都来此考察学子品性,只待放榜当日成就良缘,于是本朝又有榜下捉婿的美谈。
这位小姐想必也是如此。
姜潮安品出老师话中深意,却未有肖想。他这身体,又无心会试,如何敢攀折大家闺秀?
到了晚膳,姜潮安同老师一起从书房到正厅,夫人携女眷正面迎上来,与姜潮安两相见过礼,才彼此落座。
他一抬头,才发现那位泗儿小姐竟一直望着他。摇曳不定的烛火都柔纳在一双盈盈含秋水的杏眼里,似深河上漂泊不定的莲灯。
见姜潮安发现自己目光,泗儿银月般的小脸微微一红,匆忙移了视线。
姜潮安也不敢多看,深怕冒犯这位美貌女郎,彼此都低头用饭。
寂然饭毕,婢女又奉上漱口清茶,这才是能交流的空档。
鸿斋坐于上首,将两人之前情态尽收眼底,觉出这事十有八九能成。这二人都是他疼惜的小辈,亦是人中龙凤、性情纯良,成一对佳偶,岂不美哉?
当下在席上与学生谈起下午未尽的诗词歌赋,时不时问及泗儿看法。
三人都称得上学富五车,谈到烛火燃了半截,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泗儿拜别两人前,盈盈眸光还上抬看了姜潮安一眼。
等她离开后,鸿斋抿了一口清茶才笑问:“令和,我这侄女如何?”
“小姐蕙质兰心,于文道也颇有见解,胸藏沟壑,不输男儿。”
“确实如此,但终究是个女儿身,父母又都病逝。我膝下无子,只把她当做亲生孩子看待,现在年岁到了,正苦闷她的婚事。非我自夸,一般男儿可相配不起。今日倒是……”
他便更相配不起,姜潮安不能一口回绝伤了老师和小姐颜面,只好装作不懂:“也不知什么样的伟丈夫能得小姐青眼,人品、才学、家世上等怕也还稍显不足。”
他是个乡野的穷书生,说出这番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鸿斋见他拒绝,也不气馁,第二日便推荐姜潮安参与画舫诗会。
能得引荐的都是当地有名的才子诗人,还有不少已考过的文官举人,正是官民同乐、文人盛会。
几色形制各异、雕工精巧的画舫一同于河上缓缓行驶,江风徐徐,天上星月都落于河中,实在美不胜收,更别提才子们做下的诗词。
几幢画舫选出的最优诗词都是互相传递供阅,姜潮安的也在入选行列,能在祈福灯上书上大名。他倒不在乎这个,只是忍不住读到好诗词的喜悦。
其他倒还一般,只是有一首《渔家傲》做的妙之又妙,尤其是“九万里风鹏正举”一句,让人读之精神一震。
他忍不住翻看署名,喜念出声:“朱梓客,这又是哪位才子的雅称?诗词做的好极了。”
此话问出,霎时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