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颔首,神色极肃。
沈蔻遂轻声道:“我明白了。”
没有铁证摆在跟前,父亲不会轻易相信江彻,她却是相信的。不论是前世江彻与谢峤的激烈矛盾,还是江彻与兴国公府的深厚交情,他都不可能跟谢峤勾结,去陷害顾家。更何况,这臭男人虽然铁石心肠,冷心冷肺,品性却是万里挑一的。
浴血征伐是为百姓安居,费心查案亦为朝堂清明。
此生的屡屡照拂,亦是佐证。
沈蔻斟酌已定,便向江彻屈膝为礼,郑重道:“王爷的好意我都已明了,该说的话我定会如实说清楚。只是我与家父许久未见,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答应得爽快,倒出乎江彻所料。
尤其是刚才还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这会儿眼睫上泪珠都还没干,鼻头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似的,这般情绪里还能领会他的意图,未免叫他刮目相看。遂颔首起身道:“我去厢房喝茶歇会儿,你们慢慢说,不急。”
出了门,想着沈蔻那惨兮兮的哭包样,到底心疼不忍。
遂命杨固就近买些糕点送去屋里。
*
糕点香软,还配了清甜的果酒。
沈蔻毕竟不是只知道哭的小姑娘了,先问了父亲的处境,得知他在南边虽难熬,并未伤及根本后,又将京城里的情形说给他听。买屋之事自有蒋家照应,她没敢说典当度日的清苦情形,倒将写戏本赚钱的事先说了,哄父亲宽怀高兴。
提及谢无相,沈有望神色微变。
沈蔻知他的顾虑,忙将谢无相避世独居,与侯爷不睦之事说了,连同江彻无端逗留五仙岭、将她和母亲迁到王府外照应、在去往槭园的山路上突然现身相救等事逐个说清楚。
末了,又劝道:“穆王也虽凶巴巴的不近人情,其实心地不坏,凭他一介皇子,能身先士卒舍身杀敌就能瞧出来,不是阴险狡诈之辈。何况穆王爷与顾家素有旧交,哪会翻脸诬陷?据女儿瞧着,倒是彭王跟谢家往来密切,穆王爷其实挺疏远的。”
沈有望听罢,垂眉沉吟。
沈蔻也不急着做主,贴在父亲身边,想着此事平息后家人终将聚首,不时傻笑。
待天色将明,沈有望终于下定决心。
而后出屋求见江彻,道明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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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有望其实是无意中卷入红丸案的。
去年中秋,他接了个奇怪的案子。
报案的是个姓刘的妇人,住在五仙岭旁边的一处小镇,家里开着油点营生,虽是个商户,看起言语举止却是知书达理的。那日清晨,她一身破衣烂衫的出现在县衙门口,一副惶惶不安的姿态,敲鼓递了状纸,说有人谋害她的孩子。
据刘氏所言,她在年前生了个女儿,活泼好动,胖嘟嘟的身板儿很好。因油店里生意忙碌,孩子又恋母,见不着母亲就哭个不停,刘氏没办法将孩子丢在后院,便时常将她抱到店里,边做生意边照顾。
谁知六月里,孩子忽然闹起病来。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同样吃着奶睡着觉,孩子却日渐消瘦,精神头也一日差似一日。
刘氏请了许多郎中都不知是何缘故。
她怕是奶水不好,将自身的病气过给了女儿,特地换了乳母喂养。谁知这样也不见起色,刘氏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日渐消瘦,精神委顿。到了八月初,原本好好的孩子忽然又哭又闹,喂什么都吐,脸色也不似往常,没两天就夭折了。
刘氏悲恸之极,卧床数日不起。
夫家很快就将孩子葬了。
刘氏却觉孩子去得实在蹊跷,跟丈夫邹青私下里商议,会不会是有人谋害孩子。
邹青一口咬定不可能,毕竟夫妻俩老实本分地做生意,没招谁没惹谁,哪会招来谋害性命的事?还劝她想开些,别疑神疑鬼的折腾自己,等养好了身子还能再生养一个。
刘氏哪里能想得开?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体格壮实,她是亲眼看到了的,后来那病来得古怪,夭折那日的模样更像是中毒所致。只因彼时郎中说脉象并无大碍,只是受风寒而已,开了个调养的方子,她心神俱乱,未曾深究。
等事情过去,刘氏越想越觉得有古怪,便在那天半夜拎了把菜刀闯进郎中家里,逼问实情。
一个女人,原本是奈何不了男子的。
但刘氏刚经了丧女之痛,伤心怀疑之下近乎疯癫,豁出性命去问实情,那郎中也扛不住,只好说了实话——
五月里孩子日渐消瘦时,他确实没诊出什么,这事儿旁的郎中皆可印证。但孩子夭折那日,确实是中毒之象,只是他受人威逼利诱,没说实话,还拿调理的药方拖住邹家,免得再请郎中徒生事端。
刘氏听罢,当场险些疯了。
回家后,她当即与邹青商议,写了状子欲到县衙讨个公道。
谁知隔日邹青就变卦了。
说孩子平白夭折,他也心痛之极,但若是立案审查,难免要请仵作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