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夫人实际上是参与了传教区叛乱的罪犯了,对吗?” 维多利亚犀利地总结道,她认为没有必要使用隐晦的措辞,毕竟这是事实——海国法律会这样定义。伯爵当下对这个说法也没有异议。
此时车程已经过半,窗外黑得看不见什么了。“那么夫人和乘坐救世号来海国的战地难民又有什么关系?” 维多利亚追问,她瞧见伯爵手里还攥着那张手帕。她相信这个手帕中一定包含了故事,但是没在这个时候问出口,因为她有直觉,只要继续听下去,这个手帕自然会上场饰演重要角色的。
“那晚我没击中罗宾,她也失了手,只射中我锁骨下方。在那之后,她马上就被赶来的援兵抓捕了。” 伯爵说。他没提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瞄准罗宾的事。他当时只想用枪威胁罗宾放下武器。“因为罗宾参与了叛乱,传教区军事法庭没有审判她的资格,所以要把她押回位于孪流城的高级军事法庭接受审判。我那时伤好得差不多了,军事法庭也需要我的证词,所以上级派我押送她回国。” 小沃尔特继续回忆着往事,黑暗的视野里浮现出一片即将转绿的草原,褴褛的雪覆盖在草地上。北面灰蓝色的山峦顶着天,锋利的山巅划破缕缕游云。山顶消融的雪水潺潺流下,汇入白水河道……
米特尔兰大陆西部是其他帝国公爵的领空,飞艇无法通行,要回到海国只能走水路。皇家海军的潜水蛟要顺着白水河南下,从下游入海口进入米特尔兰大陆和沙之大陆之间的橄榄湾海峡,再转弯,向西北,沿海国东海岸北上,回到潜水蛟的“巢穴”宁流港。
叛乱被平息之后,罗宾一直被关在战俘营,直到冰雪融化,白水河水充盈到能够行船的初夏才被粗暴地拖上白水码头。小沃尔特清楚地记得,那日早晨风很大——不是故里那氤氲晨雾里蜷着的温柔的风,是那种能把人脸刮破的干燥的风。他向同样在这里服役的卡洛斯·萨默克里克告别,带上他写的家书——尽管他也会在几周后回到孪流城,但没有人会嫌他的来信太多。在那之后小沃尔特就去了驻军搭建的码头报了到,和四十多名海军一同伫立在甲板上唱国歌,敬礼,接受长官的祝福,然后把罗宾押进舱体,用手铐将她锁在指挥官休息室的一根金属扶手上——战俘通常都被关在那里。
“圣主之眼”不是船员,不属于海军,也不参与作战或是指挥。他们直接听命于教皇——也就是国王。实际上“神眼”就像是武装初级祭司——有军衔的神职人员。每一只潜水蛟上都会被安插至少一只“神眼”。“神眼”是潜水蛟上唯一管理并有权利使用枪支武器的军官。他们不仅要看管战俘,还要监督军官,监控船员,以免船上出现杜撰航海日志,甚至是船员发动政变的事故。另外,作为教会祭司,他们能在有人不幸牺牲的时候主持葬礼,让英灵安息。
潜水蛟在水面上就是一艘狭长的船,像一片随波飘荡的柳叶。银灰色的船舷上用黑色加粗的字体写着它的名字:银蛟T-92。小沃尔特和船上的高级军官在甲板上感受料峭的春风,尽可能地把新鲜空气存在肺里,等到银蛟驶入其他帝国公爵领地时就不得不下潜——不得不和其他四十多个人共享浑浊的循环空气了。
水面上的空气里有足够的氧让月光绸充分燃烧,推动潜水蛟前进的同时给蓄电池充电——这在海国叫“油电动力”。油,早期是煤油,现在是指月光绸。电,是指电动机、发电机和蓄电池。混合动力装置的发明,能让海国不被盲目地绞入“银油资源争夺战争”以外,也让海国先一步从蒸汽时代向更先进的时代迈进。
航行第三日凌晨,银蛟T-92在橄榄湾海峡附近遭袭。
“咚——”一声巨响,所有人向左舷跌去,很快船体又平衡了回来。
“长官!应该是‘沙漠蜂’!” 声呐兵汇报道。“我们被一搜小型潜水蛟撞击了!”
科德维夫(Coldwave)指挥官脸色骤变。沙漠蜂是沙之大陆北岸的无国籍恐怖组织,以抢劫商船为生,攻击战船为乐。之所叫作“蜂”,是因为他们的自杀式袭击——就像蜜蜂蛰了人之后,自己也会死去。而且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出现。指挥官第一次在这片海域遭遇沙漠蜂,放大的瞳孔里都写着慌乱。潜水蛟本就是为了避开水面上的纷争——为了躲避这片海域猖獗的海盗和恐怖组织而被运用在军事交通上的。但是近几年,也许是由于皇家海军叛变,或者被劫持,一些老式潜水蛟落入他们手中,成了他们的利器。更棘手的是,海国不想招惹这些海上流氓,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指挥官不能下令发射鱼雷反击。
不怕敌人强大,只怕敌人不要命。
指挥官想起刚刚传回北境的家书;想到父母妻儿一定会从银桦郡出发,手捧鲜花,坐几小时车来宁流港接他;想到他从未见过的,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女儿……还有……还有这是一艘返乡的潜水蛟,载着整舱刚刚被批准回家休假的青年。如果这艘潜水蛟遇害,后天的宁流港上就会有四十多个心碎的家庭。而这些士兵是谁的丈夫,谁的爱人,谁的父亲,又是谁的儿子……科德维夫把自己关进指挥官休息室,不想让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