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尖叫声在城堡的石壁间来回弹跳,丝毫没有渐弱的打算,斯旺庞德警长认为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仆人们的叫喊。
被留在客房里的四个年轻人冲上了二楼的主卧室,尖叫声和奔跑的脚步声还在楼梯间阴魂不散。维多利亚警惕地拔出了配枪,“发生什么事了,长官?” 她挤进门框,枪口指向所有人目光聚集的地方,只见到一个浑身惨白、身形消瘦的人正扶着床尾尝试站立,但他的腿就像是棉花做的,踉跄几步就摔倒在地,他僵直着双臂,又再次摸索着尝试站起来,不时还挥舞着手臂,歇斯底里地喊着:“罗宾!罗宾!你在哪里?!”
而他身旁的两个仆人似乎很想帮助他又不敢触碰他,只能在他周围弓步站着,时而伸出颤抖的双手,时而捂嘴倒吸冷气。他们向他靠近又后退,反反复复,像是什么奇怪的异族舞蹈。门边的一个女仆干脆取出了胸前的水形圣架,贴在心口,面色惨白地跪地祷告。
维多利亚能体会到他们的恐惧——里弗福特伯爵看起来就像是传说里死而复生的尸鬼:因为死后肢体僵硬而无法正常行走;失去视力与听觉只能靠摸索和血腥味为自己“导航”;因为有不舍的人而不愿随神使进入亡灵世界,嘴里还会一直叨念着那个人的名字……再加上伯爵先生与众不同的形象,整个场面就更加诡异了——她听说过这位伯爵患有白化病[1],但没想到亲眼见到其人会让她感到如此不安——没有恶意,但她当下确实感觉像是见到了鬼魂。他所有毛发和皮肤都像是工业白漆里浸泡了几夜,他的脸色比他身上洁净如新的白睡袍还要苍白,甚至发灰。虽然复活的说法实在荒谬,但是如果说他刚刚从冥界回来,恐怕没有人会不信——他身上不沾一点活人的气色。
维多利亚在了解情况之后收起了武器,回头,用眼神询问长官的意见,却在他们脸上看到戏剧院观众脸上的常见的神情——当然他们有尝试收敛一些,至少没有咧开嘴也没有笑出声。
威廉见状,心中对伯爵所谓的“复活”——或者说是“假死”有了大致的结论,他凑到法医耳边,说:“长官,这个应该是……”
“嗯” 法医在他说完之前就领会并认同了他的看法,点头给了他一个“你去吧。”
于是威廉缩这肩膀挤进卧房,把床边挣扎着的伯爵扶上床,用镇静的语气对他说:“里弗福特伯爵,不要害怕,你现在在自己家的卧室里,身边都是你熟悉的人,我是郡警署的见习法医——你现在很安全。你应该是刚从深度麻醉中清醒过来,所以如果你感到头晕恶心、肢体无力都是正常的。请先躺下休息,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恢复的。”
在威廉为伯爵形容这些看一眼便能够洞悉的事物时,维多利亚才猛然记起这位年轻的先生是个盲人。她在之前和朋友的闲聊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伯爵彻底失去视力的那段时间常有小报社为了博取关注,拿他的残疾和疾病调侃,编出过不少谣言。
“家里还备有氧气罐吗?他需要吸氧。” 威廉向管家投去友善的目光。他单膝跪在床边,一只手搭在伯爵的手腕上——没有仪器的时候只能用摸脉搏这样的老方法监测生命体征。
“艾瑞斯,快去地下室取!” 管家对依旧跪在门边的女仆吩咐道。在人均患有呼吸疾病的北境,家用氧气罐就和面粉、鸡蛋一样,是常备的必需品。
威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裤腿,然后给了惊魂未定的仆人们一个笑容以表安慰,说: “里弗福特伯爵没有复活,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离世。目前来看,他的身体状况良好,但我能肯定地说他需要一位医生在身边。” 他走向聚集在房门前的“观众”,彬彬有礼地对他们说了一句,“我得下去继续我的本职工作了。” 就把告知伯爵他夫人去世的噩耗的难题留给仆人们了。
这段小插曲在十分钟内落下了帷幕, 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门边当观众的乔治和奥利夫根本没来得及摸清来龙去脉。虽然不应该这么想,但是他们为伯爵没有去世的事实感到沮丧——因为这意味着凶案组失去了把主卧室翻个底朝天的、合法的机会。
见鬼!早知道应该先搜这个房间!乔治在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
管家深深地抽了几口气,整理好心情和仪容,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他热情邀请两位警官去客厅享用咖啡,而四个后辈在长官的指派下回到了一楼现场,继续工作。
分针每向前进几步,太阳就登高一小阶,松林堡巍峨的影子也跟着缩短些许。取证工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桃红色客房里的窗户越发明亮。忽然一个黑影掠过窗外,维多利亚大叫一声“谁在那?!”,随即扑了过去,但她只瞅见空无一人的后花园和人工湖,连一个打扫的下人甚至一只活物都没看见。“你们有看到刚刚那个人吗?!” 她满脸惊讶地问身后的同事,她很确信自己刚才看到了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扒在窗外。
“女人就是喜欢一惊一诈地。” 乔治瞥了维多利亚一眼,摆摆着头说道,全然不把她当回事。奥利夫也用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表示同意。威廉则走到窗边,认真地向外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