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缭绕,黎明前的黑暗缓慢地散去。松林堡孤傲地伫立在黑松郡东北方的山头,浓雾圆滑了它锐利的棱角,却没能柔和它的脾性。松林堡实际上是里弗福特(Riverford) 伯爵的山庄,因为在古代一直是戒备森严的皇家堡垒,所以至今,人们还是习惯把它称作“ 松林堡”。它黝黑石砖城墙和高耸的了望塔在几次战争中被摧毁,又在和平里被重建,至始至终保持着严峻的脸色,即便在万里无云的晴天,城堡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天光乍破,山庄转醒。松林堡东侧,管家格林勒克先生(Mr. Greenlake) 正端着煤气灯穿过幽暗的长廊,他向迎面走来的棕发女仆苏菲(Sophie) 点了点头,“祝愿你有美好的一天。”
“圣主海神保佑。” 苏菲低头一笑,回道,抱着干净的桌布与管家擦肩而过,走向餐厅。
当女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后院的高塔送来了报时的钟声,管家婆由此得知现在刚刚六点,那么他还能趁两位主人用早餐前,独享受几分钟的清闲——昨夜的宴会令所有人筋疲力尽,仆人们都忙到凌晨才睡下,然而他们没有主人那样可以晚起的特权。于是他走向走廊东面的窗户,昏暗的日光从这里流泄进来,正是北方陆地领土上的第一缕朝阳——这里是海利格斯兰(Haligsland[1]以下简称海国)北境内最东的地方,与米特尔兰(Mittelland) 大陆隔海相望。在夏季晴朗的日子里,能一眼望见海天相吻的那一线,以及往来于各大海港的轮船和点缀着蓝天的蒸汽飞艇……
可惜灰暗才是中高纬地区初冬的主角,此时玻璃窗上只有一团煤气灯发出的暖光,照着他苍老的倒影——这令他不禁有些感伤,悼念起刚去世的前老爷,还有失踪一个多月还没有半点音讯的前夫人。“我已经厌倦了警官们的问询和取证,所有下人也都厌倦了招待那些粗鲁的警察,希望这桩案件早日告破……海神保佑,快让山庄里的一切回到正轨上吧。” 正当他这样默默祈祷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由远及近,女仆凯莉(kaley) 神色慌张地向管家跑来,“少爷!不不,抱歉,我是说老爷!老爷死了!” 她脸色煞白地喊道。
“你说什么?!”
“我们叫不醒他,也探不到他的鼻息……” 凯莉脸上挂满眼泪。
“那夫人呢?!”
“我不清楚……她昨晚在西侧的客房入睡的。房门还锁着,艾瑞斯说她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听到回应……”
“快给警署打电话!” 不详的预感像一桶冰水淋了管家一身,他对女仆喊道,“让那两个男仆想办法把客房的门撞开!然后……然后让司机开车去接柯尔比医生(Dr. Kelby) ——这会比打电话通知他,再等他来要更快!” 他指着大门的方向,示意女仆“快去!快去!”,随后迈着焦急的脚步向走廊另一端的楼梯走去。
周末的宁静被意外打破。天边云翳浓厚,云层外的太阳也为死者感到沉重,但它没有停下西行的脚步,只是把晦暗的光辉扫向地势稍低的镇中心,分了一抹,落在行驶的面包车窗上。
副驾驶座上的胖男人用手指敲了敲玻璃窗,望着窗外的浓雾,说:“科技发展地真快,我小时候能见到的车辆别说窗户了,连顶蓬都没有——就像是坐在一堆带轮子的金属盒子上。”
“确实,斯旺旁德(sond) 警长,那个时候,警察都是靠自己的两条腿和马的四条腿去抓罪犯的。” 后座传来老法医沃特福尔(Waterfall)的声音。
开车的乔治补充道,“感恩圣主,让我们出生在这‘蒸汽蓬勃’的黄金年代。” 神情庄严得像是在作汇报。他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是蒸汽机和工业革命的受益者。
“感恩圣主。” 车后座上的维多利亚和其他三个年轻警员附和。他们受过的教育让他们在两位长官面前表现得像内向的小学生。然而维多利亚格外拘谨,不是因为她是这辆车上六个人里唯一的女性,而是因为她身旁坐着的是威廉. 韦德(William. Wade),郡警署的见习法医,和她一同长大的邻家少年——从十多岁出头就在她心里住下了的暗恋对象。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被安排坐在同一排座位上,她已经忘了少女时期那颗悸动的心,曾是怎样猛烈地撞击过胸腔。
几座小丘的黑影在窗外晃过,意味着他们已驶入城郊。车身的摇晃让威廉与她碰了好几次肩,二人都有些尴尬,没有对视,也没有说话。但此刻占据维多利亚脑海的不是浪漫的幻想,而是疑惑:坐在她身后的两个同事都在为水妖案专案组工作,为什么会派他们来处理新案件?但是车里的气氛有些严肃,她找不到合适的语句来挑起话头,所以把问题咽回肚子里酝酿。就在维多利亚刚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发问的时候,车忽然停在了山脚的铁门前。
“下车吧!” 警长推开车门,号召道。
松林堡是戒备森严、戒备心很重的私人住宅,甚至不信任客人的交通工具。通常来访者要把名字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