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与神的生命总是那样漫长,故而在常人眼里看来总是那样重要到足以铭记终生的事,常常不过只是他们记忆中的过客。
他们记得许多,也遗忘了许多。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们总会如此对自己的后辈这样说。
记不清年月,因为太过蹉跎;想不起伴随的人事,因为只是匆匆。
然许多百千年后的雩岑,却依旧清楚地记得这一日时光,夏日青葱的叶角卷起,细碎的叶缝间依稀可见的,那一缕飘荡在晨风中的红绸,依旧喑哑地随着山风,伴和演奏着新夏的蝉鸣。
………….
太阳曝晒岩石与青草的香味,总能在傍晚缠着晚温的山风飞入营中。
这总能令雩岑无端想起在昆仑的时光。
人间的烟火味,是炊烟,是拂面的山风,是渗透进云彩的霞,也是浅溪中翕乎游动的鱼儿。
或许她当时离开昆仑时想找到的答案已经找到了。
雩岑倚着树望着西边的山角,一点一点落败下来的天光并没有夺走什么,代替太阳的火炬与月亮依旧会在夜晚像溪流中的莲灯一般细碎地亮起,即使星点地只能照亮一片池湾,它依旧令人感到温暖而明亮。
仙与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雩岑想。
她历年寻觅的味道,其实不过是人界的一缕烟,它令人感到安心,好似傍晚的饭菜香和着人们饭桌上的低语,今日的一日就算是过了,明日之后还有明日的明日。
日复一日,又足以令人期待。
大家总向往那些得不到的生活,希冀而又期待地去到另一个,对方早已味空的去处,寻觅一股不同的滋味。
一如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来到人界。
更未想过,自己会再与何人发生什么瓜葛,同历什么事情,或许她的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玄拓只不过是在她小小的池塘内搅起的一波浪。
可她终究会归为平静。
依旧安静的,成为那上界成千上万小仙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阿岑…阿岑——”
雩岑望着远处的天光正出着神,枝叶之下,却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怀抱着一卷未用尽的红绸,满头大汗地朝她招着手。
小姑娘适才撑着树干麻利跳下,有些愣愣反应过来,这三日的时光竟是如此快地便过去了。
是的,她与零随的婚期,就定在明日的早晨。
不同于上界晚间宴宾之俗,正统人族的婚礼合该是摆在清晨,由新郎晨起往新嫁娘家中接亲后,再骑马绕城一周返回家中,并在正午吉时拜堂奉茶,表礼成。
军中的红绸在昨日已是开始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再加上也不知是从哪讨来的红纸,就连笨手笨脚的百夫长都拿着女子缴线的小剪笨手笨脚地剪起喜字来,有大的、有小的,有宽的、还有瘦窄的,没有统一规制,但却满含着军中众人的祝福处处贴满了整个军营,再加上从城内扯来的红绸团成的花簇,冷肃的军中顿时有了些暖洋洋的喜意。
乐安显然累得不轻。
军中唯一一个会些女子绣活的小丫头从昨日便跟着布置,忙上忙下的,又是教授那些粗傻的笨汉子怎么团锦花,又是指挥哪里红绸歪了,又该挂到哪里去,用小丫头本人的话来说便是:
“我从前便觉你与凌公子乃是绝配,这么好的男人不赶紧宣誓主权,来日被人勾走可怎好?!”
而自得了她的庚帖,乐安脸上的笑更是没停过,简直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个十分,问其缘由,小丫头拍着她的肩笑意嫣然地表示道:
“我磕到真的了!”
雩岑:在?说些我能听得懂的阳间话???
然她跳下树还未开口间,却见着小丫头不远处的阴影处,赫然正站着一个高挑清瘦的人影。
“你…”雩岑眯着眼迟疑地望了望,天色渐黑,这不像是璟书,反有点像是——
“咳,我未有何事。”乐安吐了吐舌头,有些敬畏地侧身让开一步,“是燕……”
“是在下。”
人影走近,端端映出一张略显青涩的少年脸庞。
“是在下想见见你。”
燕骁略有些不自然地端着手,轻咳一声,略略侧头望向树影下的身影,“姑娘可有空?”
………
“抱歉。”
三道人影落座,茶香熏染,因有婚俗之说,零随便在三日前挪去了医帐暂时居住,这三日间两人便连面都未曾见到,雩岑照猫画虎地学着平日内零随泡茶时的模样,端端翻出几小盒茶叶冲泡在茶碗内,蒸汽氤氲间,少年尚未开口,雩岑便已先声夺人地突而道了歉。
“为何?”
燕骁常年在军中的威望难以比拟,明明也只有十七八岁,但依旧带着一股天生为将的冷肃,雩岑常年见惯了这等高层气质,倒也不觉如何,反倒平日内话多的乐安只顾捧着茶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茶,偶尔才敢偷瞄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