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我们进来那日发现的蹊跷?”他朝墙角那柜子撇了一眼,又道:“昨日听来,这些小姐们除了整日的衣裳首饰,还都去了一个地方。”
这下十六眼睛亮起来,不顾嘴里还含着大半张炊饼,抬头说道:“道观!”
不到晌午,何冲便满头是汗地回来了,顺手还提溜了一包蜜饯局的樱桃煎给了十六,毕竟他是以“为主子买些坊间新鲜玩意儿”的名头出去的,倒便宜了十六的五脏庙。
他痛灌了一壶茶,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才说道:“打听出来了,京中权贵女眷爱去的几家道观,一是靠着西边的玄妙观和普济观,这两处都是积年的道观了,名气也响,因着之前通善坊起的那把火连累,整修了这些时日,最近才又新开的。”
“怎么说,你可发现什么线索?”
十六点了点头,对师兄说道:“我也是近日里扮起女子,进了这深院,才知道这世间对女子的百般要求,我不过是个侍女,去拿水提饭时步子大了些,姿态粗鲁些,连我吃饭想多给自己要两张甜饼,都要被这府里待老了的婆子女使们背后指指点点,何况这些大家小姐呢?”
瞧她说得有理,何冲又摸了下下巴,心中暗暗点头,嘴上却追问道:“那南边那两家呢,你倒是掐指算一算啊半仙。”
“为何,悟真观如今因为迎了位颇为传奇的云游道士入观,可正风头鼎盛呢,门槛都被活生生踏矮了一寸。”
他生生止住,然后改道顺手从纸包里拿了个蜜饯,扔进嘴里,才含含糊糊说道:“你厉害,那你倒是说说在哪家啊?”
“满肚子的算计,满口的规矩。”
却见十六有些得意地冲他摇了摇沾着蜜糖的手指,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他们这些高门大户的毛病。”
“可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这边刚出事,那日在附近的小姐们便一个个都病了?”
十六装聋作哑,瞧都不瞧他一眼,只低头十分专心地吃起甜炊饼和小米粥,倒是何冲接了话。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李玄慈会懂,他看得明这尘俗世界的纷扰,也总是听得懂她还未出口的话。
下巴,这是他近日养成的新习惯,自剃了胡茬后,反而生出股补偿的心理,非当自己是仙风道骨的长髯老道,一个劲摸他那光溜溜的下巴。
虽不能直接回师门打探,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往日里他下山也结交颇多,其中不少门道是以假名相交,如今正好借了那身皮去探一探究竟。
可敲下去离着几寸的距离时,突然灵敏地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不用回身看,都能猜到又是哪个霸道的家伙在给这饭兜子撑腰。
半仙十六欣然接了这顶高帽子,学着那街上游荡的半瞎道士掐着手指,吊着眼睛,捏着嗓子说:“我猜是那家女观。”
何冲和金展都还有些愣着,李玄慈却轻翘了下唇角,说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这群未嫁的千金小姐是娇客,可也受着千般束缚、万般要求,连她们的体面尊贵,都成了拦着她们去路的老虎。”
李玄慈瞧着眼前这蜷成兔子、只顾着动嘴的小道士,挑了挑眉,最后还是挪开了目光,看向何冲。
“应该不是西边,那两座道观在通善坊后面,因着失火修缮,从后面绕过去的宽敞些的车道封了,如今要去道观就只能穿过通善坊中间的小路,那里是市坊,人多且杂,里面还新开了个马市,气味也不好,这些个小姐们怕是不会乐意常去的。”
“若是跟着祖母或母亲,且有父兄在旁,经常出入寻常道观倒也没什么,可若只是她们自己,那便像路上藏了吃人的老虎一样,市集去不得,有马味的地方去不得,全是男子的道观也轻易去不得。”
“什么巧合,不过都是人心算计罢了。”不知什么时候,李玄慈也过来了,就站在他们身后。
十六也学着师兄的模样,边摸下巴边说道。
说到最后,十六眼中染上些极轻的落寞,也
这下可算撞个正着,恰也是术业有专攻。
他极为辛辣地刺了一句,十六便知他懂了,瞧着剩下二人的呆样,心中稍稍动了一下。
十六大为心痛地看着何冲挑走了最大的那颗樱桃煎,气得直道:“我说便我说。”
一九七、十张甜炊饼
说完便差点挨了个爆栗,何冲面目凶狠、两指虎虎生威,就要给自己师妹脑门来个开花。
“如今城南日渐热闹起来,于是也起了两座道观,一座悟真观新迎了位极有名的云游道士,一座云隐观是个女观,香火都挺旺的。”
“这么说,薛家小姐的命,确是这两人害的,可剩下那些千金生病,似乎与他们并无相干。”
何冲听了这事便眼睛放光,好家伙,终于到了他大展身手的时候。
十六听了半耳朵,心思抓耳挠腮全在那油纸包里亮滋滋的樱桃煎上,有些敷衍地说:“师兄你去了恁久,到底有个准信没有,你如今只一股脑将这些消息一箩筐全搂了来,和打猪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