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一静,连站在马鼻子下面喂草的水生和小墩儿都停下手看小芹。
“.......你是小芹?”怀恩问。
小芹连连点头,哽咽道:“求你把我带走吧.......我在家活不了了.......会累死、会被打死的.......”
姑母见她身上穿着破旧的黑灰色的大袄,袖口被磨得发亮,棉花从里面漏了出来,黑乎乎的一团一团的,已经到了四月,这个时候穿棉袄已经太热了,就知道昨天她穿的那一身青色单衣不是她的,不知马母从哪里弄来糊弄人的。
怀恩先与路信黎对视一眼,然后对姑母说:“姑母,让我跟小芹谈谈吧。”
姑母纵有心把小芹拉走,把她送回家,这时也只得点头。
怀恩带小芹进了堂屋,路信黎站在堂屋门口,脸上阴晴不定。
姑母自顾自的把行李放进马车,然后搬了个马扎坐在门口。李母亦步亦趋的跟着姑母,见她忙活完,才说:“阿姐,你昨天说小芹跟怀恩生辰不合的事儿不会叫马家知道了,大早上的把姑娘硬塞给咱吧?”
姑母看她一眼,道:“只要你不问她家把五十块钱彩礼要回来,就不会。”
李母心虚的低下头,诺诺道:“好多钱呢,多可惜,我这还不是没去要吗?”
“这钱是我的,你要是去她家要,我以后不会让怀恩寄钱回来。”
李母这才老实。
怀恩看着眼前的姑娘,小岭村虽然贫苦,但像她这么埋汰的还真不多,怀恩让她坐下,倒了杯热茶给她。他没想到会面对她,所以先是思虑片刻才开口:“彩礼我们家不会要,我让姑母给了你一百块钱,你收到了吗?这钱就当你的嫁妆.......我很抱歉,到了这时才退婚。”
小芹心里早有被退婚的准备,所以并不吃惊,可当救命稻草真的没有之后,心里还是非常失望、失落,希望破灭的滋味让小芹心生无望,她的灵魂在悲泣,可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嫌弃,习惯了失望,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杯,道:“钱许是被我娘收了,我没见到。”
怀恩从口袋里又摸出一百块钱,放在小芹面前,“你收下吧,是我对不住你。”
小芹本就知道怀恩是个心软的人,此时她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她没有把钱收起来,而是掀开额前的刘海,露出额上的伤口,不等怀恩仔细看清,很快又把棉袄脱了,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衣,露出的胳膊、脖子上都有青紫的淤痕。
小芹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可她身上的伤让人忽略了这些。
“这、这是.......”
“这是我三个弟弟和我爹娘打的.......我在家里就是受气桶,谁不爽利的都能捶一顿.......我大姐以前也打我,打的最狠,还好她出门子了.......我天天下地,回家还得给我哥我嫂子带孩子,得洗全家的衣裳,得做饭.......我要累死了、要被他们打死了........”小芹边说边掉眼泪,她从未与人说过这些委屈,尤其还是对怀恩说,她羞愧的拽着衣角,“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我不求你能娶我,我给你当丫鬟,给你当老妈子都行.......把我带走吧.......”
要不是怀恩给她希望,她不会在晚上做许多梦,做不用干活不用挨打的梦,不用做离开那个家的梦。
昨晚上李家人走后,她被爹娘联手狠揍了一顿,她蜷缩在床边不敢睡,怕一觉睡过了,怕怀恩就这么走了,她已经决定好了,就算跟在怀恩车后头,走也要走出去。
路信黎在门口都听到了,他没听见怀恩回复,知道他一定在为难,便走了进去,无视小芹惊惧的眼光,对怀恩说:“想带走就带走吧,我来安排。”
怀恩这才松了口气,他还是个学生,负担不起小芹这么一个大活人,更负担不起她的未来。
小芹就跟着他们走了。
姑母给了马家一百块钱,说小芹与怀恩婚事作罢,小芹跟着她去上海给人当仆人,这一百块钱就是买断了,以后小芹跟马家再不相干。
马家两口子稀里糊涂的,但还是果断的收了一百块钱,在契约上按了手印。
那张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契约被姑母珍重的收了起来。
回到上海后,小芹被路信黎安排到纺织厂上工,成为一名纺织厂女工,虽然辛劳,却比在小岭村时日子好过太多,一日三餐有了着落,还有工资拿,最重要的是有门手艺学。
怀恩到底是没住进葛医生的出租房里,把行李和猫都从他家搬了回去,与路信黎还是挤在南京路的那间办公室里。
过了几天,纳斯乐台柱子宋冉冉突然失踪了,各种传闻沸腾了好些日子。
不过一周,韩小姐突然染病,卧床不起,路信黎先是登报寻医,后又登报说韩小姐身体虚弱,婚期不定。韩小姐留在上海养病,路夫人回了皖北。
又过一月,路信黎借去香港出差名义,包机飞往香港,再回大陆,已是四十年后。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