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的人个个眼高于顶,在内廷中,又有谁敢顶撞忤逆他们一句呢?可蒋招就敢。
这样的人,能对汪易昌打心眼里钦佩,足可见汪易昌其人绝不是那样的大奸大恶之辈。
他久不做声,郑扬坐在旁边儿挪了挪,扬声又叫招儿,跟着问蒋招:“张显阳上折子说他通倭,你回信说一言难尽,这又是怎么回事?通了就是通了,没通就是没通,哪里有什么一言难尽的?”
蒋招便回了句您容禀,把身子稍稍转一转,偏头看向郑扬的方向去:“一言难尽的,不在于汪指挥使,而在这位巡抚大人。”
卫箴听来,立时拧了眉:“张显阳?”
他又说是:“这话得从半年前说起。半年前巡抚大人下了一道征兵令,不只是福州府,福建省下的各府各县,凡年龄在十六到二十五的青年男子,不管成家与否,只要不是残疾,身体健康的,全都要拉来充军,对外说的,是用以剿灭倭寇。”
卫箴当下同郑扬对视一眼,两个人显然都大感意外。
谢池春朱唇微启,眼角眉梢也是难掩惊诧:“征兵是朝廷每年有定例的,除非是战火纷纭之时,不然不会轻易下什么征兵令,即便是权重如一省巡抚,也没这个权力。福建省的倭乱已非一日之祸,朝廷多少年也没特意再加征兵力。”
“所以汪指挥使当时就不乐意了。”蒋招掖着手,对插在袖管里,站在那里没动,只是眼风斜着扫过了谢池春一回,话仍旧是对着卫箴说的,“卫大人大概知道,征兵这种事情,本就不是归巡抚衙门管的,就算是真的要灭倭,兵马不足,那也该汪指挥使下一道手书。而张巡抚一道大令下来,老百姓怨声载道,骂的却不是巡抚衙门。后来也陆陆续续的抓回来好些壮丁,要调教、要归整,全都是指挥使的事儿,弄到了校场去,又全都成了大麻烦,不禁不服管教练不好,反倒弄得军中人心不安。”
他说着稍顿了下,须臾又低声叹息一回:“要换了是我,也心下难安的。本来有倭寇为乱,我当个兵就已经够提心吊胆的,指不定哪日就没了性命,好在是一直没有什么风吹草动,才能勉强过日子,加上指挥使又严厉的很,谁敢鼓吹的军心不稳,立时就军法处置了。可现在倒好了,军中没消息,巡抚衙门却征兵,说要打倭寇,叫我这个当兵的怎么想?这不是要拿我的命去博吗?”
卫箴眯了眯眼:“在福建当了这么些年兵,总不至于……”
“您想说,总不至于连这点子事儿都经不住。”蒋招失笑着摇头,“可是大人,那是人命啊。这世上,有谁是真正不怕死的?真到了要真刀真枪的拿全部兵力去打倭寇的时候,你不怕吗?或许卫大人英武不怕,可您不能叫所有人都像您、像汪指挥使一样,总有人是会怕会退缩的。闹到最后,一传十、十传百,偏偏汪指挥使还没法子拉了人军法处置。本来人家就是寻常老百姓,不情不愿被巡抚大人抓来充军的,才进了军中,什么都没做,还要叫军法处置发落了,人家更要指着指挥使的鼻子骂。军心已经不稳了,要是民心也不稳,那不是叫倭寇有机可趁吗?”
谢池春却听出不对劲儿来,叫了声蒋公公:“先前不是说,汪指挥使很的民心吗?”
“那也只是先前呐。打半年前出了这档子事,多少人明里暗里的骂汪指挥使。”蒋招连连摇头,后来好不容易收住了,眼底的不落忍却没来得及收回去,“老百姓不知道,我叫人去打听过,都是说汪指挥使借职权之便,向朝廷请旨征兵,为的是要朝廷加派军饷和军粮,但最后还是喂饱了他自己而已。一群愚民,越传越厉害,说的煞有其事的,所以汪指挥使才左右为难。”
第一百零九章:是谁通倭
第一百零九章是谁通倭
“这话不对。”吴赞眉头舒展不开,眸色写满了沉思二字,“平头百姓就懂这个了?这话是怎么散播起来的,就没人追查过?”
“汪指挥使是武将,没有那么多的文臣心思,他埋头干他的事儿,打好他的仗,练好他的兵,又怎么回去跟百姓计较这些?”蒋招说起这个也是无奈至极,“我不止一次去劝过他,也该好好的跟百姓们解释一番,他又不听,说是多此一举,说什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先前替老百姓做了那么多的事儿,就是再狼心狗肺的,也没有为这个,就把他从前做的全都不认了的。”
是,这便是武人心思。
这份儿心思太简单了,实际上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儿。
人家都说,最可畏还是众口铄金,虽说天下悠悠之口难堵,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任由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时间久了,不是真的,也说成是真的了。
这个道理,汪易昌显然不懂,蒋招有心提醒他,他却还是不当一回事。
“那后来呢?”卫箴点点扶手,“他也没去找过张显阳?”
“找过。”蒋招的眼神变了变,提起张显阳,他显然充满了不屑和恼怒,“大概是在事发后的半个月吧,老百姓的口诛笔伐他不当回事,但军心不稳,汪指挥使就绝对坐不住了。我记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