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习习,随着三人的先后住口,水榭之间安静了下来,只有脚下微微起伏的金明池水发出些许波浪声。
见刘皇帝再度把酒杯往嘴边送,高耸眉头,一副酒入愁肠的凝思模样,刘旸不由得抓住了刘皇帝端杯的手,关切地劝解道:“爹,还当少饮苦酒,保重御体要紧啊!”
“无妨!”刘皇帝轻声回了句,他其实也就做做样子,杯到嘴边也就是浅浅地戳一口,但感受到刘旸有力的手,还是放下酒杯。
李继隆见状,则拱手语带惭愧地说道:“是臣眼界狭隘,见识浅薄了,难晓得朝廷之为难!”
“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在山阳漠南,能够看到的自然只有那一隅之地,所说的,也切中时务,站在你这边塞将领的立场,并无过错,朝廷的为难,自有我与刘旸及那些大臣去头疼!”对自家女婿,刘皇帝的态度还是和蔼的,感其愧意,还出言宽慰。
“不过!”刘皇帝转头看向水榭外的池面,那柔和波光在他深邃的眼神中闪烁着,嘴里平澹道:“话既然说到这里,也可以做些探讨!你是边将,对边塞将士的情况也更加熟悉,依你看来,可有什么妥当的办法,既能缓解国家财政,也能保证疆土巩固?”
这个问题,显然是为难李继隆了,连他与大汉的宰相们,经过那么多轮的商讨,至今尚未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李继隆又如何能够解决,问他也只是就着这个话题,把谈话继续下去罢了。
而李继隆果然凝眉沉思几许,然后有些意外地,对刘皇帝与刘旸道:“陛下,殿下,臣有一个想法,是否可行,还请审鉴!”
刘皇帝顿时来了点兴趣,刘旸也看着李继隆。
“你且试言之,不要有什么顾忌!”刘皇帝道。
“谢陛下!”李继隆谨慎行礼,然后说道:“陛下,时下大汉北疆边军的构成分为几个部分,以山阳为例,都部署下属的三万步骑、诸关城堡镇戍卒、定期轮换之禁军、山阳都指挥司下属兵马,除朝廷正兵之外,还有几千从诸族中征召的蕃兵,以及一些乡勇,在定期训练之余,也承担着辅助戍防职责。
戍边众军中,耗费朝廷钱粮最巨的,毫无疑问当属朝廷正兵,因此,臣思之,若能提高边地乡勇在戍边上的作用,那么便可稍减朝廷正兵驻扎数目!”
听李继隆这么说,刘皇帝眉头下意识地跳了下,显然是被李继隆的话撩拨动了,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露出一抹思索。一旁,刘旸也显得更认真了。
大汉军费支出的居高不下,固然有国土广袤而集众兵而守之的原因,但究其根源,还在于募兵制度。
朝廷内外,不论是宿卫、禁军,还是地方都兵、边防戍军,全都是由朝廷花钱征募的。实行已久的轮戍制度,也只是在这诸种军队中进行轮换,用以平衡,加强朝廷对军队的控制。
而这些军队,都属于脱产的职业士兵,他们不用种地,不用养蚕,只靠吃军粮、得军饷、给朝廷卖命生计。
战争年代,朝廷需要大量的军队,平内乱,却外侮,一统天下,花费再大的代价,也得咬牙坚持。
但是,如今大规模的战争对大汉而言,基本宣告远去了,在和平年代,再以昂贵代价,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就显得费而不惠了。
大汉的正兵,可不只是把人募集起来就完事了,兵员素质要求高,训练任务重,装备精良,待遇方面也从来就没低过,如此一来,朝廷养兵的耗费就更大了。
如今,仅大汉诸边的戍防军队,就有三四十万,倘若再皇城宿卫、拱护京畿及诸多重要关隘禁军、腹地道州驻守的都指挥司兵马以及已然超过七万的水军都算上,大汉的总军力已然超过八十万。
这八十万的常备军力,便是八十万张不事生产、不躬田亩,只待朝廷喂养的嘴,而这些人,也都是青壮年,放到民间,都是最具价值的劳动力。而以大汉五千多万的人口而言,以当下的生产力与社会状态,实在不是一个小数字。
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难怪朝廷内部,不管是政事堂,还是财政司,都不厌其烦地向刘皇帝请示,要削减军队,降低军费,这绝不单纯出于对军队、对武将的打压,而是实实在在看到了常年维持如此庞大军队的危险。
军队每年的费用,在不断上涨,看不到抑制的趋势,而朝廷的财政收入,却不是无限的,哪怕经过新一轮的财税改革,也只是勉强弥补了当初的亏空罢了。
户部尚书沉义伦去年就曾对刘皇帝说过,再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国家财政会走向崩溃,态度很恳切,描述的后果很严重,当然,也引起了刘皇帝的担忧与重视。
各路兵马中,也就水军好养些,一是不够重视,二是人数少,三则是在海上贸易日益兴旺的当下水军也从中分了一杯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