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尧安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靠近,将连珠雨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拥她在怀。
他忽然也有一瞬间的怔愣,对于自己不断的妥协与心软,也对于她忽如其来的示弱与依赖。
史尧安声音也极力放轻,似乎是怕惊到了怀里的人:明知道自己不能玩那些刺激的,还要硬着头皮去。想开玩笑一般骂一句活该,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似乎害怕她会哭出来。
史尧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瞬间,变得如此温柔。
谁知连珠雨埋在他胸前,嗡嗡地回答:谁说我不能玩刺激的,只是不能玩那种刺激。
史尧安哪里能听不懂她的话,面色一黑,恨不得打她撅起来的屁股。
不过那种刺激,我只和你玩。连珠雨忽然抬起头笑了笑。
她确实是虚弱的,面色和唇色都泛青,可眼睛还是亮的,生机勃勃。
那一刻,似乎有无穷无尽的暖流奔涌向心脏,史尧安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嘴唇轻轻印在她光洁的额头。
嗯。
连珠雨沉沉睡去,史尧安坐在床边,思绪万分。
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她有着很特殊的癖好;她是自己的学生,是不能触碰的禁忌。纯粹理性拒绝情感指导,可人非草木,心软与心动总是相伴而行。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孤勇,甚至是无休止的道德谴责,他尚且受得住,病重的母亲又如何?
只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事,如果下定了决心,他首先要做的,是离开教师行业。还要等她成长,等她见识过外面的繁华,若那时她还是想要缠着他,他必定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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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清凉安静,外头却是热辣吵闹。
史尧安回到海滩上,和几个男生踢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沙滩足球。他站在遮阳篷底下休息,莫宁忽然出现,递过来一瓶水:老师,这个给你。
史尧安有些僵住,对于这个曾和自己表白过的女生,他仍是有些尴尬的。且自从上次拒绝她以后,除了学习上的问题,她似乎再也没有私下来找过他。此刻莫宁穿着黑白条纹的比基尼, 史尧安更是不知该把目光放在哪里。
就在他踟蹰的片刻,莫宁的面上已经泛起了苦涩。
老师,难道一瓶水也不能要吗?
这根本不是一瓶水的问题,而是她从未死心,对他存有执念的问题。
莫宁,我是你的老师,我们之间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你上了大学以后,会有很多优秀的男生
你是我的老师,那你就不是连珠雨的老师了么?莫宁忽然打断他,仰头直视他的眼睛,再没有任何的一丝退缩。
史尧安内心大骇,但尽力保持面上的冷静:你在说什么?
他的掩饰更加深了莫宁的怀疑:你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关注她吧。或许你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可我是一直都在看着你的。
你真的需要一个镜子,看看你在看到连珠雨和陈枫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扭曲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身份的问题,什么老师学生所以不可能,根本就是放狗屁!你只是单纯不喜欢我罢了
莫宁是个开朗豪爽的女孩,对待任何事情,首先以自我的感受为先,她不屑于去顾虑后果,一腔孤勇往前冲。也因此,当她意识到对史尧安的好感,即便高考在即,即便他是自己的老师,她依旧鼓足勇气表达自己的心意。同时,她也是个善良的女孩,她接受了史尧安拒绝自己的理由,不希望干扰他的工作与生活。
她本以为这份情感将埋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随着时间逝去而消散。
可今日她所目睹的,犹如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直到现在,她已无法遮挡茂密的枝叶,从心脏处蔓延,从嘴唇伸出枝桠。
史尧安头痛欲裂,可这并不是能逃避的问题,他更不是惯于回避问题的人。
抱歉,我确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确实是个禽兽。
是我单方面喜欢连珠雨,她对我并没有任何意思。
终于说出口了,出乎意料的是,史尧安并不感到羞耻,而是有莫名的轻松,心脏处压着的那块重石,似乎终于碎了。
弗洛伊德认为,人格并不单一存在,而是有三个维度本我、自我与超我。本我代表原始欲望,自我则是表面世界的我,而超我是良知或内在的道德判断。人类的痛苦根源通常在于本我与超我的拉扯、分裂,而在这一刻,史尧安所获得安宁,源自于本我与超我的和解,又或是妥协。
莫宁此刻正被愤怒笼罩,说出口的话字字带刺,希望用语言惩罚眼前的人:如果你不能喜欢我,那你也不能喜欢她。我劝你离她远一点,否则我不知道我一冲动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是挺直的肩背,是不愿低下的头颅,是故意装出的狠戾,是一颗破碎的心脏。
史尧安忽然觉得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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