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江南水患的事,燕齐光日日在太清积翠台召见臣工,连后宫都暂时许久未踏足。就如此过了半月有余,还是终于等江南韩耀的折子呈上了,报水患已基本控制住,难民也都已安置好,等水患彻底过去,再行遣难民回乡之事,一直散布在清凉行宫中的阴霾才渐渐散去。
嫮宜被重新接来太清积翠台时,见燕齐光难得没在御案后处理政事,让底下人在收拾一箱东西,见她来了,笑着招手让她到身边来。
嫮宜站到他身边,好奇地望过去,见地上那只红木箱子里都是一些衣料布匹、金玉首饰,虽然做工精美繁复,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但从它们暗淡的色泽,仍能看出都是些旧物。
谁这么大胆子,敢把旧东西拿到皇帝面前来?嫮宜疑惑地看向燕齐光,无声询问。
燕齐光淡淡一笑,在箱子里捡了一对鸳鸯荷莲佩,这对玉佩通身都是一整块儿白玉雕成的,只浮出一点苍翠的颜色,是蜿蜒在下的荷叶,哪怕放了这么多年,依然通透莹润,放在手心,触之生凉。
燕齐光把其中一个郑重放在嫮宜掌心,声音带着些悠久的回忆:“这一箱都是当年先帝和母后大婚前,内中省送过来的聘礼之一,朕前几天让他们找东西,突然翻出这一箱来。这对鸳鸯荷莲佩,当年是母后最爱,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到底也没能和先帝一起佩戴上。”
他低下头,望住嫮宜的眼睛,眼波如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都淹没进去:“今儿找出来,朕希望,可以和你一起了了母后生前的愿望。宜娘,你一个,朕一个,咱们都天天带着,就让这一对鸳鸯,成双成对,整日在一起才好呢。”
嫮宜将那只鸳鸯荷莲佩紧紧握在手心,很难说清心中的感觉,好像陷在一个甜蜜温存的梦里,明明理智挣扎着要醒来,可是心却舍不得,只想将这一刻长长久久定格,直到生命尽头。
其实燕齐光以前赏过她很多东西,不乏名贵的奇珍异宝,可是从来没有一件东西,像这只鸳鸯荷莲佩一样,让她如此怦然心动。
这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他送给她的定情物罢?
嫮宜还在怔忡间,燕齐光已从她手上拿过玉佩,亲手给她端端正正系在腰间,他自己也低下头系了,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许是嫌这一个惊喜还不够,燕齐光执着嫮宜的手,来到御案前,把一份草拟的圣旨给她看。
嫮宜抬眼一看,内心五味交织,不知到底是感动于他待她的这份儿心,还是对这份圣旨的内容嗤之以鼻。
原来这是一道晋封官员的圣旨,内书皇帝赏了苏州秀才方远宁进士出身,赐官从六品苏州州同知,分掌苏州的仪制、祠祭等事,一并赏了方夫人六品敕命夫人的凤冠霞帔。
见嫮宜也不见喜色,反而面色沉沉,燕齐光揽着她的肩:“朕说过,朕能给你的,都会给你,宜娘别觉得受不起,朕说受的起,你就自然担当得起。”
嫮宜下意识开口道:“我父亲身无寸功,怎么担得起齐哥这样抬举他。”
燕齐光有心缓和气氛,笑道:“谁让他生了个好女儿呢!”说着又叹了口气,郑重道:“朕是把你当贴心的人,才对你说这番话,你别多心。之前阿耀去江南的时候,朕让他回来的时候捎几篇你父亲的文章过来,谁知他这样性急,人还没回来,文章已经和奏折一起递上来了。朕看了两篇,的确是文采平平,不能堪大用。所以朕只赏了他一个六品闲职,这也是为他好的意思,日后等你有造化了,你父亲自然能往上封,京中的闲差这样多,到时朕召他上京,给他一个好差事养老,也好让你能常常见见亲人。”
他还肯这样为她筹算,嫮宜不是不感动,只是他们的感情,竟成了生父与继母晋升的大道,实在让嫮宜意难平。
嫮宜的父亲方远宁,让她自个来说,才华还算勉勉强强,若在别的地方,运气好些,遇上拿手些的题目,考个举人应也是可以的。
偏偏他生在江南,自古文兴之地,书生才子遍地都是,他这点子才华,也就不足一提了。因而四十岁上下了,还在参加每年的乡试。谁知他考了十余年举人未曾考上,如今倒是因自己一向不得他重视的女儿,才踏上了平步青云之路。
燕齐光看了韩耀一起呈上来的方远宁的几篇文章,觉得文采虽平平,但是还没差到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便赏了他进士出身,给了个六品闲官做着。燕齐光想的倒是简单,他也不需方远宁是个怎样的能臣,只要他安分守己,日后再慢慢提拔,给嫮宜能荣耀个出身,便罢了。
不过又有另一遭,方远宁既封了六品官,嫮宜的继母自然夫荣妻贵,成了六品的敕命夫人。日后若是丈夫还能因嫮宜的关系另有出息,做个诰命夫人,应当也是可以的。
只是如今让嫮宜知道,反生了一场气。虽然生母作为原配,也追封了诰命,但她既已经能荫封父母,谁知生母未能享福,只有个死后的空名头,倒便宜了继母!
但燕齐光是实打实的为她好,她这气还不能发出来,发出来反而要落个“不孝”的名声。只能笑着领旨谢了恩,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