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外,伽蓝古刹,僧弥众多。唯有一小僧,法号衍一,无父无母,从小长于寺中。样貌出尘,是谓菩萨座下转世童子亦有人信。
师父历来对他百般疼爱,寺中众人也对他照顾有加。无风无浪,长至少年,形貌愈发出挑。除了诵经礼佛,生活喜好皆异于他人。每日酷爱钻研棋道,亦爱鼓弄笙箫,有时翻山越岭只为寻一株不知其名的小花,也是常有之事。
众人多半见怪不怪。
但今日,竟主动要求想要下山施粮,倒是令人大吃一惊。
说起这施粮,也是有些由来。
伽蓝寺后山的田地原是僧众们主要的口粮来源,后因香火日盛,寺中便不再仅是依赖那片田地的收成。尽管如此,也不曾使之荒废。
说来也奇,从前指着那片田地的时候,也不见有多少收获,勉强维持寺人口腹,已是阿弥陀佛。如今不指望了,那些谷物粮食反倒是越长越好。
于是,寺里消耗不完,便只能将余粮定期拿到山下分施给贫苦的人们,逐渐地,这已成了伽蓝寺的一项惯例。
今日便是下山施粮的日子。
几名稍强壮的僧人将一袋袋的粮食搬上拉粮车,还不忘调侃几句坐在车里的衍一。
“衍一,今日是要下山寻花么?”
衍一羞赧,急忙摆手,“师兄,师兄,休要逗我。”
一僧乐道:“去罢去罢,下山看看,城里好些稀奇玩意儿,可比你平日捣鼓的那些物什要强!”
一旁膀大腰圆,肥头大耳的和尚慧痴闻言,艴然道:“出家人,岂能贪图玩乐?你们啊,搬完东西,快快回去抄十遍经文!”
这慧痴,专管寺中粮油供应,施粮之事亦是他份内的工作,平日举止虽散漫,但最看不得小辈心有旁骛。
他的辈分在衍一之上,故而,衍一唤他慧痴师叔。今日下山施粮,便要与他同行,不知为何,衍一莫名紧张,一路行来,只坐在车内默默诵经。
车行缓慢,天不亮出发,直至黄昏才堪堪入城。坐在车中的衍一,并不像第一次进城的模样,既没有拉着慧痴东问西问,也没有坐立不安、东张西望。
慧痴对他很是满意,到底是有涵养的孩子,比起那些贪玩的小沙弥强了太多。
“是慧痴师父吗?”一名小厮站在车外询问。
慧痴撩帘,“可是季家的善主?”
衍一只听“季家”二字,便心内乱跳,口里默念的经文遂也停了下来。
小厮知是迎对了人,急忙应道:“正是,正是!小的初来季府,师父故觉得眼生。我家大太太让小的出来迎您,恐师父们路上劳顿,还请在府中暂歇一晚,明日再去施粮不迟。”
“大太太佛心,是我等之幸。善哉善哉!”慧痴双手合十,诚心赞叹。
故而,小厮在前打头,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并两辆拉粮车,一行人往季府中去。
这季府的大太太张氏,确确实实是诚心向佛之人,府中不仅盖有佛堂,还修了几间可供僧人落脚休憩的禅房。
于是,伽蓝寺每有人下山施粮,便会在季府中歇脚。
衍一此番下山,意图不言而喻。
在小厮的引领下,伽蓝寺的六名僧侣很快便在禅房安置停当。
季府准备的斋饭也是精致可口,大家吃的起劲,唯有衍一食不知味。
也不知她是否知道他来了她家?
斋毕,季府的大太太同二太太也来了此处。众僧便同往常在寺里一样,带着二位太太在季家的佛堂做晚课。
衍一整晚心不在焉,经文都背错了好几处,又不似在寺中人数众多,可胡乱背背蒙混过关,因而挨了好几记慧痴的白眼。
好容易做完了晚课,也不见她的踪影。业已入夜,又不能随意在季府内走动,衍一只好恹恹地回了禅房。
季府的禅房要比寺里的大,即便两人一屋,也不觉得拥挤。慧痴一早便说了要与他同屋,因觉得他比那几个来得清净,也来得有慧根。
这会儿慧痴正在同季府的两位太太商谈寺中下月的佛诞日,还未回房。衍一便也不敢插门,燃了香,点了蜡,盘坐在床上。
还未默颂完刚头晚课背错的经文,只听有人推门。
“师叔?”衍一唤了一句。
无人应答,以为慧痴还在不满自己刚才的失误,遂又阖了眼,继续默诵。
“小和尚,叫谁师叔呢?”季沅湘绕过屏风,悄悄摸进来,搂住他光溜溜的脑袋。
衍一大惊,睁眼复又一喜,“怎么是你?”
“你等师叔不等我么?”季沅湘佯怒,在他的脑袋上轻拍了下。
衍一不敢看她,难为情地摸了摸头,“我以为你不知我来了……”
“回回施粮,回回我都盼着你来,你总也不来,今日倒好,趁我去舞会,你却来了,得亏我还记着这事儿,过来看了一眼。”季沅湘说着便转了个圈,裙角飞扬,笑着问道:“好看吗?”
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