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大连的初雪来的很突然。
那天周五,方观澄提前定了位子,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苏锡菜馆,名声很火。阿阴对此很是不屑,说他一把年纪还凑这些热闹,实在有些不成熟。
他温柔着笑,把她新做的发型揉乱,“你什么时候吃饭能不那么费劲,我倒也就不花费心思去寻了。”
“我最近都觉得肚子上长肉了。”
“哦?”他无声又夹了块松鼠鳜鱼放在她碗里,“我怎么没发现。”
“你日日陪着我这么吃,总归自己也会胖。这个是甜的。”她尝出来一些,只不过像老年人的味觉,淡薄又粗糙。
“一般四十多岁的男人,不都挺着个肚子?我也快了。你是自己吃出来的还是瞎蒙的,江浙菜说个甜几乎不会出错。”
古朴旧江南式的装潢本就很有气氛,看着饭点人多起来,又开始放昆曲,阿阴听着和京剧有些相像,面上没什么波澜,用眼神飞了他一下。
“我吃出来的呀,方老师真严格。你少吃些,少吃些……”
“最近在忙着出期末考卷,等交上去后我再去健身房。”
“嗯,觉悟很高呀观澄。”
一边聊着,他一边摘虾,剥好了递过去放在她碗里。听着那昆曲觉得有些耳熟,随口问道:“你听不听戏曲?”
阿阴下意识地想说不听,却觉得不该骗他,只能含糊其辞:“京剧听过些,这放的倒是不像。”
“昆曲,傻阿阴。”
“观澄听吗?”她心里有些揪着,想着韩听竺就是个戏迷,这怎么转世又爱上了昆曲。
“我不听,只是恰好听过这出。”
放了心,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什么名字呀,讲的故事呢?”
“《玉簪记》,是说书生潘必正和道姑陈妙常相知相爱而破戒律的故事。”
她手里的筷子分开,一只仍插在鱼肉里没摘出来,另一只甩到了地上。他赶紧擦擦手帮她捡起,再叫了服务生换副新筷。
“怎么手还抖了,我看这里暖气挺足的。”握了她的手揉了揉,嘴里念着,“这么凉不跟我说?”
阿阴抽出了手,继续夹刚刚没夹下来的那块肉,盛进了碗里,“继续讲呀,结局怎么样,戒律破了,人团圆没有?”
方观澄没当回事,随意地答:“结局当然团圆。”
“要不怎么说是戏曲呢。”忍不住凉嗖嗖地说这么一句。
“现实一些的话,确实未必圆满。”
何止是不圆满,甚至极惨。她心里默默地说,绝对不会开口给他讲这些。
吃完饭出门,还得走一段路才能出大门,不过个把小时,雪已经下了一小层,看样子雪势很大。两人都是无声,看着雪花落在肩头,而于阿阴,更深刻的是身后昆曲录音像是追着在她耳边唱,实在恨人。只记得听到的最后一句唱词:天长地久君须记,此日里恩情不暂离。把往日相思从头诉与你。
好一句“把往日相思从头诉与你”。
心里默默地嚼一遍,开口声音有些干,“观澄,是初雪吗?”
天已经黑透,他是雪夜里唯一的温暖源头,“是,我在陪着阿阴。”
他记得,阿阴说过的那句:下雪的日子,一定不要让我一个人。
本来心情就有些莫名的低落,走在巷子里忽然闻到了新鲜的阴气,她感知的太过明显,猜测附近一定出了人命。阴摩罗鬼一千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对这种气息格外敏感,正直冲冲地往她身体里钻。
到了车子旁边,因为露天停在巷子里,已经落了一小层薄薄的雪。方观澄疑惑地说了句,“怎么闻到了血的味道?”
说完就要循着找过去,被阿阴猛的钻进怀里,甚至踉跄着向后靠了靠,蹭的车子上这一侧的雪簌簌落下。
她声音带着恍如幻觉般的哭腔,“忽然想抱抱你。”
初雪、夜晚、血腥、还有一个熟悉的拥抱,这场景太过吻合,方观澄蓦地胸口有些闷闷地痛。
阿阴同样。
像是一对痴人,雪越下越大,他觉得指尖都开始僵硬,想到此赶紧提起她的手搓了搓。
“阿阴乖,我们先回家。”
雪天路滑,行车缓慢,还是早早启程的好。车子发动后,阿阴这侧有方观澄看不到的身影划过,人身牛头,自然是阿旁来引渡鬼魂。
他开的小心,还不忘试探空调温度,再摸摸阿阴的手。然后,一路平安到家。
次日刷到新闻后,他还给阿阴看,显示西岗区某街巷无监控区域有一人死亡。
而阿阴收到障月的微信消息:阴律不准鬼改人命数,你又想下一次地狱吗?
她没有回复,默默删掉了这条消息,然后看着方观澄说:“今年第一场雪就这么大,外面都结冰了,我们这两天别出门了好不好?”
方观澄无奈,却最是拿她下的决定没辙,“我怕你在家闷坏。”
看着那和煦的面容,她心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