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浅拂面,潺潺向晚,轻遮万重山。
厚毡帽,绒沉裘,裹紧领口的雩岑泛着红扑扑的小脸在寒风中呼了口气,散了满面的雾白,原本立于身侧的零随早已径直摸索着上了车,两只驴儿在原地轻跺着前蹄,耳侧的朝阳方才偷偷钻出山腰。
不大的包裹沉甸甸的,除却被她妥帖收起破碎的喜衣之外,不知被叶旻又东塞西垒地塞了多少吃食,提前被放上了车,不远处从院门匆匆而来愈发靠近的身影越来越大,直至在雩岑的面前停下,将一团暖乎乎的东西塞到她手中,并展手又将手里的狐红色斗篷往后一甩,拢在厚得不能再厚的衣着之外,低头细细给她系上绑带。
“往后要照顾好自己。”
男人低声开口嘱咐,雩岑这才低头发现,手中捧着的竟是她每日用来暖脚暖身的热水团子,摸着稍有些烫,兴许是叶旻刚烧好又温了些许,才施施然地灌入,已不至于温高烫手。
他无论何时都细心得如此周到。
“我穿这么多已是不冷了,这披风…”雩岑扶着手拽了几下,入手却是满手的丝滑柔软,披风虽不厚,却似是异常保暖,毛色也不似前些日子御寒的斗篷凌乱杂碎,质地粗干,明显便是上好的红狐皮密密缝成的,也不知拼了多少张这样好的皮,才似磋磨地浑然一体,几乎看不见什么拼接的痕迹。
叶旻的家境都是这些时日来有目共睹的,临了却特意给她搭了条一见便不俗的披风,此用意更是不言而喻。
虽说她昨夜已将喜服扣子上的三颗南珠都拆下,暗暗压在了枕底,道义上的,她与零随到底是欠他的,叶旻其实不必再为她付出这么多了。
“无事。”男人却是一语打断朝着她笑了笑,“这皮色太艳,我家也无人穿的上,压箱底也有也许年了,我昨晚便与我阿爹商量着给了你,也好物尽其用。”
“这是原是我阿娘的,虽也不值什么钱…但红色衬你,若是路上有何不妨,将它当了也好支撑一段时日。”
“叶旻……”
男人却是垂眸展手又帮她平了平衣领褶皱,末了只淡淡拍了拍她的肩。
“走罢。”
他笑得一脸灿烂,退后了一步。
不知是不是被寒风吹得受了凉,她好像有点鼻酸。
山水不逢,最云淡风轻的告别也许是最后一次相见。
毕竟相逢与离别,从来便是共生的。
然在两人定定对视半晌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便欲回身时,手腕一凉,回过头来,却见着叶旻一副强撑笑容完全崩塌的面容。
紧张…焦虑,还有一丝丝的坚定。
“阿岑……”他拉住了她,欲言又止,却在深深沉下一口气之后,涨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我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最后抱抱你。”
兴许是想了很久,明明欲装作开怀大度的平淡告别,却在失去时才拼着所有的勇气开口言语。
叶父在车旁垂眸顺着驴毛,零随在车内倚窗而靠。
“好。”点了点头,两人却只是轻轻抱了抱便松开了手,颤抖的手还有那震掩饰不住的剧烈心跳,是她能感觉到的全部。
起身上车,低着头极快地钻进车厢内,零随依旧脸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倚着零随坐下,但因车厢狭小只能两个人紧贴着靠在一起,身上的红狐披风散出一股淡淡的白兰香,置若仿夏。
她不知该与叶旻再说些什么。
千里一别…终还是断的干净些好。
身侧的帘子垂下,她知道一帘之外,正有人隔帘望着她,雩岑强忍着没有掀开,直到半晌之后,叶父似又与叶旻低语几句,才扬鞭起了程。
她本以为零随早便看不惯她与叶旻的关系,会迎面给她泼一泼冷水,风凉几句才是,可身侧的男人干脆利落地闭上了眼,随着驴蹄滴滴答答踩在雪地中的沙沙声,竟晃悠着一句未言。
半刻之后,忍了半晌的雩岑终于忍不住掀开了帘。
叶旻清瘦的身影在广阔的雪地中拉出一道细细的长影,身后是那个小小的村落,还有院内那棵枯树。
他就站在那里,像是雪境之中的天人一般,遗世、孤立。
她自与零随结了什么老什子结魂咒之后,仅存的灵力更是微薄,她知晓院内那棵死去的枯树对于叶旻来说意味着什么,晨起在院子内蹲着施力了半晌,布了满头的汗也未能将那颗死了十数年的枯树复活。
其实认真说来那日她能令那棵早已无何生命气息的枝干开出花来已是意外之事,如今转移到如此大的主干上,难以出现什么奇迹也是常理了。
灌输进去的灵力仿佛都跌入了黑沉沉的无底洞,显不到任何回音。
雩岑罢了暗自遗憾了好一会,却也并未将这事告知叶旻。
毕竟给人留个未明的希望总比直接宣判了死刑来得要好些,她只与叶旻说,指不定哪日这树便自己活了,可两人明里暗里却都是知晓,南方的白兰又怎能在这雪村里冻了许久再发起芽来,不过是善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