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庭君已许久未曾到过金陵,上一次到此的时候还是五年以前,那时的朝局还不如今日焦灼,而待霜阁也还没有如今被动。
却说大安寺的一场血案之后,被困于寺中叁日的皇亲贵胄终于等来了禁卫军的救援。两方人马在混战了整整一夜,到第二日晨光破晓的时候,那本应在大安寺里的皇长孙竟骑着一匹快马带来了金光闪闪的帝君手书。
大安寺里死伤一片,狼藉难表,那始作俑者的身影也在满朝口水之中越发扑朔迷离。谁都知道这是谁的布局,谁却也都不敢直接往容氏头上猜。最终的结局便是,帝君缩在幕后迟迟不表态,本就不满容氏专权的旧臣暗流涌动,而容氏在一招失手之后,又将此事的矛头指向了早与帝君闹翻脸了的待霜阁。
毕竟堂堂待霜阁中竟然混进了西夏国探子,此事无论如何,待霜阁也须得给皇室一个解释。言庭君由待霜阁行至金陵,一路风尘仆仆,还未来得及往驿馆中歇息便先被一个仆役拦了下来。那仆役带来了一句话,言,皇长孙在府中设下宴席,愿言长老在入宫之前先往他的府中去一趟为好。
这个理由让言庭君实在想不出理由拒绝。照说现下待霜阁接了一盆不明不白的脏水,正愁百口莫辩,而傅琛与待霜阁还有些旧情,在此时给他递过一个橄榄枝也是聊表好意。言庭君并未犹豫多久,便趁着夜色往傅琛的英王府上登门拜访。
说是私家宴席,这宴席却并未如往常一般设在前院。言庭君行至后花园小路,引路的侍女给他递了一盏灯,道:“皇长孙殿下正等在里头。长老请。”
黑洞洞的小路穿过一个黑洞洞的门,门里水声细细,人声细细,却是连灯都未曾点。言庭君心下疑惑,提灯而行,行至一半,想,自己好歹是傅琛的长辈,他这是端的什么待客之道?
门洞外是一片锦绣堆迭的花园,正值华灯初上,由花藤与柱架搭成的花架与躺椅精巧雅致,数盏幽暗的灯围着花藤,花架后是一座潺潺的流水与浮桥。若单就这风雅之景来看,傅琛入京之后的品味渐增,倒也终于跻身了京师权贵的圈子。
倘若不是花藤下的侍女皆身着纱衣,轻纱覆面,露着乳,光着下身的话。
言庭君的第一反应是震惊,而后是浓浓的不可置信与破口大骂。傅琛管这叫待客之道?还未等他拂袖而去,一蒙面侍女恭敬上前,手头抬着一个托盘,盘子里装着一杯酒与两朵盛放的菊花,一朵浅紫,一朵金黄。
“还请长老稍等,殿下稍后就来。这花有助提神,请长老稍安勿躁。”
那露着乳的侍女将浅紫色的花瓣往酒中撒了些。言庭君接了那酒,心下惊疑,尬然抬着,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沾。少女也不见怪,径自离去,不一会,花园里的灯被人一一点亮,清越的击鼓声从花藤后响起。
奏乐的侍女与端酒的侍女一样,穿了跟没穿似的。言庭君强忍不适,尬然落座,正思索一会儿该如何将傅琛这小兔崽子好好修理一番,却见两个侍花的侍女相视而笑,二人裸着身子抱在了一起。
言庭君大惊。
“还请长老莫怪,方才几个纨绔子弟才走,这几个丫头不知您作风高洁,把您同那些人混成了一起。我这就收拾她们。”言庭君闻言侧身,却见傅琛红着脸,酒气熏天,被两个侍女驾着由小路款款而来。他一见言庭君面如锅底,浑不在乎地笑了笑,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酒池肉林嘛,您既来了,陪我坐个片刻也无妨。”
傅琛坦坦落座,言庭君尬在桌前,却是坐也不是骂也不是。骂,他是他的后辈弟子,用这场面招待长辈实在有失体统。但他毕竟是大梁国皇长孙,即便是骂,也轮不到他这被刀架了脖子的倒霉蛋来。
言庭君尬然站着,闻着空气里浮动的不知名的香气,傅琛哈哈落座,接过侍女递来的一杯酒,恬然饮下。他拍了拍手,另有几个仆役上前将一地矮桌撤了些,傅琛酒气熏然,道:“话不多说,我邀您来只想问您一句。我师父的事,您知道多少?”
言庭君不料他这般单刀直入,暗暗握紧了酒杯,思索着该怎样回他更为妥帖。
“我师父身份特别,您又在待霜阁掌着这百十来号人的人事。到时帝君问起来,您是要甩我师父出去祭刀,还是另有打算,先保下我的师父,再徐徐图谋?”
“殿下既召我来,在我表态之前,却不知殿下是什么意思?”
傅琛自顾自饮酒,笑而不答。片刻的沉默过后,院中花藤后传来女子的轻笑声。言庭君眉头深皱,正待呵斥,却听那轻笑声中还混合了其他一些更令人一言难尽的声音。似是喘息,愉悦的呻吟,又像是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傅琛捂着额头摇了摇头,道:“怪我。我养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平日里大家喝上头了,玩起来也没个轻重。您先坐,我这就去同她们说一说。”
他话虽如此,却又慢慢地喝了一口酒,摇摇晃晃站起身。女子的呻吟声越来越大,与之相伴的还有不知名的花香与酒气。言庭君大惊,扶着花藤站定,却见方才还幽暗的花亭不知何时竟又多了几个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