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过后很快就到了惊蛰。京师的春色早已将秦淮河两岸的碎冰尽数融去,烟溪城的春意却还蛰伏在东南一侧,只等一场比油还贵的雨。城外烟溪道笔直而宽广,一行五人骑着马,安静地朝京师的方向行去。
落在人群后方的一个人身形笔挺,眉目肃然,一双略显妩媚之色的凤眸却与他浑身上下凌然的气质毫不相符。他牵着缰绳,面色凝重,眼睛虽然看着自己的随从们,心下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叫萧平野,是朝中瑞王傅星驰的义兄,而眼下的这一群人恰受瑞王所邀,要往京师去参加傅星驰的生辰宴。
武将无召不可入京,但傅星驰与萧平野自小十分亲近。此番他们一路南下,虽作寻常商旅装扮,但这一行人的气度与风姿却实实在在透出了军中人的凛然与板正。
萧平野一边牵着缰绳一面听几个随从闲聊。有人道待霜阁又往京师送去了谋士,却不知这一次送去的人又会被哪家揽到门下。另一人就着待霜阁的话头说了两句前朝荤事,几人听之哈哈大笑。
更有一人道:“你们莫看他们如今与朝中两不对付。要说前些年那老阁主往帝京来的时候……”
“嘘声,”萧平野陡然道:“平日里闲扯几句便罢了,此事休要拿到台面上说。”
众随从听闻,怯怯低下了头。
今日天阴,风又冷,几人沿着烟溪道行不到片刻,忽然听到了一阵铜铃之声。一队客行商牵着两匹马在前面开道,另有一头驴在队伍后压阵,而在马与驴的中间,确是一群妍丽的女子被两个彪形大汉押送着,缓缓推着往前走。这一群人都被布条蒙着眼睛,手腕一一绑着,一条长长的绳索将众姑娘前后绑成一串,最前端的绳索牵在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手里。
此时虽过了雨水,但天气尚阴沉湿冷。而她们的身上穿的衣服实在太少,实在起不到什么御寒的功能。甚至较路边的萧平野一行人来看,这一群衣不蔽体的姑娘更像是掉入狼群里的肉。
瘦马。这一群女子正被前头那人贩子牵往京师去卖。
贩卖人口一事在大梁国境内屡禁不止,而这几个人贩子非但不知收敛,反倒刻意令姑娘们露肩露肉,想来也怀了路上随遇随敲的心思。是以当他们路过萧平野一行的时候,马背上的人贩子刻意向萧平野行了一礼,让开身。
一溜鲜嫩美艳衣不蔽体的蒙眼姑娘从五个军中男人面前走过。其中一个随从与同伴们相视而笑,朝人群中一个姑娘指了指,又瞥了一眼萧平野。眼看着萧平野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另有一人忙掏出钱袋朝人贩子抛去。人贩子眉开眼笑收了钱袋,那姑娘被一个大汉推到了众人跟前。
“并州货,嫩,不到十六岁。”
姑娘的衣衫已经开到了胸口。她陡然被人推到了萧平野的马前,早吓白了一张脸。一群随从挤眉弄眼哄笑,萧平野一言不发,低头看着她。
他唰地抽了她蒙眼的布条,用马鞭抬起她的下巴,一言不发。
就当几个随从的揶揄笑声越来越大的时候,萧平野冷笑一声,一鞭子朝姑娘脚边抽了下去!姑娘被吓得惊叫一声,跌坐在地,几个随从见之也一一战战兢兢,不发一言。
“军中的玩意莫要带到京师去。”
萧平野一言既出,随从们陡然沉默下来,连那牵着姑娘的人贩子也吓了一跳,点头哈腰忙往烟溪道一旁让开。
也正在这个时候,异变陡生,一个身着灰色麻布衫子的姑娘低下头,猛地往那人高马大的人贩子身上撞去!他的身形虽然魁梧,然而那姑娘撞上来的力道太大,这一股突兀的力道拉得捆成一串的姑娘们人仰马翻。
人群尖叫四起,尖嘴猴腮的人贩子猛一拉缰绳,马受了惊,扬起前蹄朝萧平野一群人撞。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随从眼疾手快拔了刀。
寒刃朝着人贩的胸口当胸穿过。也正当此时,被姑娘撞了的魁梧之人反应过来,一拳便朝撞他的姑娘砸了下去。
姑娘生受了他的一拳,偏过头,吐出一口血。一个男人的十成力量将她的左脸砸青了大片,也正因如此,蒙着她眼睛的布条被扯落了大半,她的一只左眼露了出来。她的眼中透出狼一样的恨劲。
那人贩抬手还想再打,却不料那姑娘跟泼皮疯狗一般,尖叫着只往他身上扑去。她的双手被缚,力道施展不开,然而即便如此,那魁梧之人依然被她撞得大退数步。在生与死之间,姑娘生猛异常,跳起来便咬住了人贩的下巴。
二人扭打在地,滚作一团,人贩下巴上的一块肉竟被那姑娘生生咬了下来。
姑娘眸光如电,嘴角带血,虽双手被缚却丝毫不见退意。大汉发了狠,抓着她的脖子将她反推在地,左手又连抽了她好几个耳光。
“婊子,被哥几个干的贱样怎么没了?哥几个干得你哇哇叫,怎地还没被……”
寒光如水,利刃穿胸而过,血浆喷了姑娘一脸。
马上的萧平野手持长刀,手腕稳如泰山,刀尖穿过了大汉的胸膛,却在距姑娘肩头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场闹剧也因此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