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品尝过人血?
用昂贵的水晶高脚杯装载,颜色便与香醇的红酒无异,但酒杯在指尖晃动时会暴露不同于酒浆的粘稠,闭眼轻嗅,还能感知到空气里氤氲着的迷人的甜腥,混杂着诡异的咸香,合成让人眷恋的味道。
可这比不上新鲜温热的血。
刀具划破动脉的瞬间,带着温度的液体如同从桎梏中挣脱的年迈猛兽,它们争先恐后地从血管中逃离,迫不及待地呼吸牢笼外的空气,在拥抱自由的瞬间迸发出生命最后的活力,最终消逝在大自然的规律里。这样的张力,如果能被描摹下来,一定会成为遗世的吉光片羽。
这时候的血是鲜甜的。
或许你们也知道,畜牧业养殖高品质的动物都会先从最初的品种把控,将他们放养在优越的环境,投喂最好的饲料,甚至给它们播放音乐和按摩,让它们成长的过程中保持身心舒畅,才能最终获得高质的产出。
而更为普遍的一个生物学常识是,人也是动物。
我对于猎物的选择基于一个简单的标准:他们必须拥有白皙的皮肤,才能保障红色的大丽花能在他们身上完美地绽放。高级的珍馐,被看重的不止食材的风味,还要考虑摆盘的完美。
但我不喜欢他们在产出时沾染任何负面情绪,恐惧、怨恨、懊悔、悲伤、痛苦……这些都会成为毁坏菜肴的错误配比的调料,让血液酸涩发苦,像腐败的烂橙子,浪费了原本可贵的食材。
以往都是我主动寻找猎物,但这次,是猎物心甘情愿地让我捕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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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到我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他淋得全身湿透,整个人却散发着温暖的绝望。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矛盾的两个字会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完美的猎物,他拥有符合我审美的黑色头发,带着孩子气的微卷。五官秀气,不是会模糊性别的程度,却让人怜爱。最重要的,他的肌肤,是我渴求的最极致的美好,肤若凝脂,仿佛能看到皮肤下血管里血液的流动。
他见到我后便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他脑海中的蓝图,兴奋的样子好似不在谈论他的生死,而像是在与好友谈论给心上人送什么礼物。而我全程只在注意他艳色的嘴唇,想象血液在他肌肤上绽放的摸样。
我之前品尝过的所有血液的主人,没有一个如他这般让我心动。
我曾试图让猎物们爱上我,他们告诉我愿意为我付出所有,但当我拿出刀具的时候他们还是会颤抖瑟缩。都说爱能改变食物的味道,我却没有感受出丝毫,还是如出一辙的酸涩发苦。所以我后来只能先将他们麻醉,再获取平静下的血液,虽然鲜活,却也寡淡。
他跟我说他想要写封信留给他喜欢的人,问我可不可以用他血液染红的信封当成礼金的红包。像一个刚看完垃圾恐怖电影的中二小孩,想要模仿电影中唯一算得上高潮的桥段。
怎么可能呢?你的所有血液都将属于我。
所以我拒绝了他,这样太幼稚。
在他写信的时候我认真地将整个房间用塑膜铺好,准备工作的繁琐让我有一些不耐,不过即将吃到美味的大餐,我还是难得的感觉到了愉悦。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话要写。我不得不令自己将注意力投入到对接下来划开他什么部分皮肤的幻想,才能制止关心他写的什么东西。
不过,要用多少剂量的麻醉药呢?
过多会影响血液的口感。过少又不足以让我尽情享受这顿美餐。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没有一点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充满着难以描述的柔情。我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或许不用注射麻醉,他的血液也会是甜的?
会吗?会吗?会吗?
算了,没什么好实验的。那些说着爱我的人最后也会变得难吃,何况这个人心有所属。
仅仅只需要十分钟,麻醉剂便会逐一切断人体的痛觉、冷觉、温觉、触觉和压觉,让人陷入无尽的黑暗中。他会失去对身体的支配能力,完完全全被我掌控,成为任我摆布的食物。
他在陷入昏迷前还在执着地写着什么。因为药物的作用,他的手开始发抖,不用细看也能察觉他后面的字区别于前面的工整,到最后简直是龙飞凤舞,张狂又无力。
字如其人。我静静看着他的脸,试图观察他的情绪有无像纸面上表现得那样激愤。但他一直微微笑着,唇间好看的那抹红被遮盖了几分。
落款的字笔画直而轻,像是用刀片在纸张上划出的痕迹,明明用力,却只能留下细微的痕迹。是还没来得及写完的弟字。
想了想,我还是为他添上了最后那笔。
我可不想让我的猎物不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