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姜绍钧没有留在南菱院,去了前院书房。
第二日早晨桃香踩着点来唤青黛起身的时候,面上的忧色藏都藏不住。昨日杜嬷嬷闹了那一出,王爷连晚膳都未用就匆匆去了书房,一整夜都未归。联系几日前在水榭里发生的事,桃香隐约猜到了事情始末,替青黛梳妆时,眉心都是紧蹙的。
青黛面色倒是十分平静,看她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刚想宽慰她几句,就见到她去外间端了个水盆后一脸怒气地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青黛奇道,瞅了她一眼。
桃香听主子问话,小胸脯更是气得一鼓一鼓的,磨着牙道:那杜嬷嬷又来了。说完怕主子听到后忆起昨夜的事伤神,忙接着道:奴婢这就出去将那老虔婆赶出去,定不让她再踏进这南菱院!
她面上誓死捍卫领土的表情让青黛一乐,接着便摆了摆手阻止她,不必,她既寻来了,那待会我便去见见她。
说完先端详了一眼镜中的美人,虽未施粉黛,却有种清水出芙蓉的丽质天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
一出正房的门,抬眼便见到已走到了院子中的杜嬷嬷。桃香立马如护崽的母鸡一般牢牢守在青黛身边,一双眼睛紧盯那疯婆子,生怕她再次伤害主子。
杜嬷嬷今日的气色比起昨日要好了一些,大病初愈的苍白淡了些,多了几丝红润,手上还拎了一个食盒。
见到青黛,她倒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抬起了眉眼,常年阴郁的面上堆满笑容,抬起手臂示意了一下手中食盒,开口道:王妃安好,奴婢是来给王爷送元宵的。
话到这里还算正常,只是桃香早已暗暗戒备,就如同背上的毛悉数立起来的猫,凶狠地盯着她,果然,她下一句话便开始戳人心窝。
以往啊,姑娘总会在正月十五一大早亲自下厨捏几个圆子,那馅也是姑娘自己琢磨出来的,甜的软香,咸的爽口,比御厨做的都要好吃,王爷就好这一口。杜嬷嬷笑吟吟地说着,提着食盒迈前一步,紧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毛一皱,一脸懊恼,哎呀!瞧奴婢这记性!昨夜王爷没歇在王妃这,奴婢搞错了!打搅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一句接一句,没有哪句不往人伤口上扎,口中说着要恕罪的话,偏偏脸上那得逞的笑意根本未曾遮掩。
桃香气得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恨不得一拳挥到这老奴鼻梁上,却又担心她去找姜绍钧告状,反而害了自家王妃。
杜嬷嬷说完便眼巴巴等着,想看到占了她家姑娘位置的新王妃脸上浮起恼怒伤心的神色,没想到她只是一脸平淡地看着她唱念俱佳地说完,眼神像是在街上看人耍猴。
杜嬷嬷在她的目光下浮出一股羞怒,脸颊涨红,刚想接着再刺激她几句,让她明白姑娘在王爷心目中有多重要,就听到了她淡淡的声线。
杜嬷嬷不觉得,你这般行事,非常自私吗?
王妃这是何意?杜嬷嬷被她的突然发话问得愣住,压下内心的不满,挑眉问道。
先王妃早已仙登极乐,或许已经饮下孟婆汤,转世重新享受崭新的生活去了。而你却要用一个早就不在人世的人把王爷这个活人捆住,不觉卑鄙吗?她在廊下俯视着她,缓缓吐出字句。
杜嬷嬷大怒,连尊卑都不顾了,高声喝道:不许你编排姑娘!你是何等身份!轮得到你说三道
我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稳稳将杜嬷嬷的话语压住。
杜嬷嬷一噎,立即反驳,你懂什么!王爷和姑娘伉俪情深,他们二人的深情厚谊哪是你能置喙的!
我是无法置喙。只是,过世的人早已不在了,留下活着的人便要浑浑噩噩地为早已不在的人枯守着吗?活着的人后半辈子就无法重新开始、拥有美满的感情了吗?她顿了顿,直视杜嬷嬷那双浑浊的双眼,民间鳏夫寡妇尚且可以再娶再嫁,寻求下一段相依的幸福。王爷在你心里,就不配拥有这些吗?就只能守着先王妃留下的兰初院清清冷冷地过一辈子吗?王爷重旧情,所以你就能心安理得地用道德绑架他一辈子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显然自杜嬷嬷偏执疯癫以来,因为姜绍钧的纵容,从没有人如此直截了当地和她说过这些话。她被这一连串的质问给打蒙了,提着食盒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院子,活像是身后有食人猛兽在追。
桃香看得直乐,忍不住钦佩地望着四两拨千斤的主子,一双眸子闪着崇拜的光,王妃,您也太厉害了!连对疯子都能讲道理,不动那疯婆子一个手指头,就把她给赶走了!
青黛噗嗤笑了声,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道:好了,快把外出的行头备好,今夜还要去赏灯呢。
嗳!桃香欢快地应了一声。
主仆两人再次回了屋里,没注意到垂花门旁的阴影中,一道高大的身影静静凝望了许久。
万家灯火元宵闹,火树银花人声嘈。
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是京中难得几回不禁宵禁的日子,乾元帝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