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依旧离午间尚早。
凌曜寒坐在轮椅之上久久未动,身形微颤,好半天才继续滚动双轮,晨间微凉的风中带着些许雾气,衬托得他冰冷的面容愈发显白。
回到宣政殿,他已有些脱力,命侍从将自己从轮椅扶到榻上,头依旧是有些发昏,胸口烦闷,但也吐不出什么了。
他半靠坐在锦垫软榻上,枕着厚厚的垫子,不时用手撑着长榻,微微挪移坐姿。早朝端坐太久,腰身依旧内里酸乏,难以适应。
身前盖着一张轻薄柔软的毯子,冰雪般的手,在底下按压腹部的作动不禁改成了轻抚,慢慢在闷痛愈发明显的小腹上揉着。
御案上叠着厚厚的折子,他伸手拿起,半响,又对侍从低声吩咐道,“传唤苏太医前来。”
苏太医急匆匆赶到殿内,隔着珠帘,隐约看见皇帝脸色苍白,还在看着奏折,一手遮着腹轻揉,微微蹙着眉,带着寒冰一般的淡漠表情。
他立即跪地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凌曜寒这才淡淡抬眼,开口道,“无需多礼。”
他仔细观察着皇帝,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感觉身子如何?可有何不适?”
虽然他还瞧不出多少孕相,但却显然已被这腹中的孩儿折腾得够呛,细看之下才发觉他额上已有薄汗,嘴唇也失了些血色。
凌曜寒合上手中奏折,抚在腹上的手又揉了揉,声音也略显疲惫,“有些腹痛。”
怀孕之前,苏太医就告诉他,他的身体虽然强健,但因为双腿残疾无法活动,加上内里的旧伤,整个孕期都会比较辛苦,要有心里准备。
凌曜寒在战场的多年厮杀,受伤已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当年截去双腿,更是剧痛不已,他对疼痛的忍耐度算是极高。
胎儿一天天长大,他本就是时常腰腹胀痛,各种不适,已经习惯了。但从今日上朝起,腹中却一直隐隐闷痛丝毫未减,甚至有些愈演越烈的趋势,连带着腰身一片都有些发痛。
苏太医也知若是寻常胀痛,皇帝从不会叫他前来问诊,不敢大意,连忙为他诊脉,然后给他拿了一些安胎的药服下。
“陛下,您胎气有些不稳,还需保持心情平和才是。”苏太医将手轻轻搭上他的小腹,原本紧致的肌肉变得柔软了下来,用掌部摩挲,能感觉到有浅浅的一痕弧度,显示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凌曜寒淡淡应了一声,稍显放松,苏太医又掌心沿着黄袍下微隆的弧度画圈,舒缓腹痛。
服药之后,那手在腹上揉了一会儿,他的腰腹的隐痛渐渐好转,只是脸色还有些白,用手抵着额角,半阖着目,忍耐微微的晕眩。
苏太医见他疲态难掩,神情带着一丝忧虑,不禁又道,“陛下,您的身子如今不比从前,还需要更多的进食和休息。”
皇帝怀孕已经四个月了,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腹部却也没有长大多少。虽然他极为能忍,再怎么不舒服也能抗下,但身体已经显现出亏损之相。
“若是您的身体支撑不住,腹中的胎儿也会失去养分。”
凌曜寒沉默片刻,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隆起的小腹,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朕知道了。”
裴卿玉独守宫中,日子也很是难熬。等了又等,这天夜里,终于听到凌曜寒翻了他的牌子。
最近凌曜寒已经许多日没有前来,裴卿玉思念之中又很是担心,每天只能通过一些宫人传来的消息,又或者准备好食物送到宣政殿外,以此来知道他的一点情况。
但听来的消息,总比不上亲眼所见。凌曜寒推着轮椅出现在宫门口,他立即就发现他又瘦了许多,心中顿时一紧。
凌曜寒穿着一身的玄色墨袍,衣角绣着暗银色的缀边,袖口宽长,腰身未束,坐在轮椅之上一如往日身姿挺拔。
宫灯下那张侧脸恍若细细雕琢,清冷如冰,却又带着几分难耐的苍白。
“陛下,您怎么瘦了这么多?”
看他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疲倦,原本合身的衣袍也显得宽松了一些。
打发走了宫人,裴卿玉立即过去替他推着轮椅,一双美目忧心忡忡。
凌曜寒由他推着自己的轮椅,宽大的袍袖合在身前,本能的将玉白的手笼在腰间,掩着腰腹下的鼓胀,“只是有些疲累,君后无需担心。”
他望见满桌子备好的菜肴,微微一顿,又道,“用膳吧。”
裴卿玉知道他吃不下东西,特意准备了很多清淡开胃的酸食。
凌曜寒只尝了一口,长眉微蹙摁着胸口,果然便又剧烈的作呕起来。
裴卿玉连忙起身,拿来木桶,着急的为他顺着背部,轻拭他额头的薄汗。
可是吐完之后,裴卿玉正要传唤宫人将饮食撤走,他却又拿起了筷子。
“陛下……”裴卿玉有些不解,更多的是心疼。
“无碍。”凌曜寒神情冷冷淡淡的,却不知自己那副脸色苍白皱眉隐忍的样子,看着让人如何心头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