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我和律师乘最早一班车去绍兴。”池恒展刚一开口,就想问楚飞扬在不在家,突然就感觉到不好意思了,话到嘴边他就改为先说事情。
说完他又想自己什么时候将楚飞扬家视为自己的另一个家了呢,怎么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家里”这两个字。是因为,在那个家里,不仅仅有他深爱着的楚飞扬,还有三位温和慈爱的长辈,待他就像对楚飞扬一样,将他视为自己的孩子,理解并支持他对楚飞扬的感情,与他的交流没有任何在隔阂与顾忌,全心地、无条件地、把他当成自己家人一样地信赖着他……
“好、好,恒展,我回头就告诉他们。”
池恒展听得出来,电话中秦梓柳特别高兴,这让他也觉得心里特别高兴。
“那个……秦姨,飞扬在家吗?”他终于还是问了一声。
“在,你要他接电话?”
“不了,秦姨,我还在上班,您跟他说一声晚上我会给他再打电话。”池恒展看看四周,毕竟是公共场所,不方便。
他更想在家中,在隔壁父母的居室里,在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里,给楚飞扬打电话,温柔地说说话。那个感觉,是任何其他地方都不可能让他产生的安宁温馨。就像小的时候,随爷爷回县城的老家,坐在公共汽车上,路途遥远,三九隆冬,坐在座位上,他俯身趴在爷爷的腿上,将头埋进爷爷军绿色的棉大衣里。窗缝里钻进的寒气,汽车散发出的刺鼻的汽油味,统统被挡住,他只闻得到爷爷身上干净的肥皂味。爷爷伸手搂住他,他就像是在一摇一晃的摇篮中,很快便香沉地睡着了,而一觉醒来就已经到地方。对别人而言,在那种老旧的公共汽车上几个小时漫长的颠簸与忍耐,对他而言,却是一场极为甜美的睡梦。
他想在那样的世界里,安静地听听楚飞扬的声音。现在的他每天都要听听楚飞扬的声音,可他已经忘了有几天没跟薛小冰约会了,除了偶尔在公司吃午饭时能见一面。他对薛小冰从没有过思念,即使出差一个月,他也只是告诉自己,应该给薛小冰发个信息,或者打个电话。即便这样,他也是隔二三天才联系她一次,而不是像现在给楚飞扬打电话是因为思念。
他知道自己是在饮鸩止渴,可是他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对楚飞扬的感情。这杯鸩酒并不是他主动端起送到嘴边的,而是它自己自发地,不容抗拒地,吞噬掉所有阻碍在它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准确无误地流进他的口中,他竟然觉得是那样甘美。而他对自己和薛小冰的未来越来越看不清,那越来越像是一团黑雾,里面充满了未知的、令人不安的、奇形怪状的不明生物,张牙舞爪地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他猛然就打了个冷颤。
晚上,池恒展给楚飞扬打电话时,没有再说去绍兴的事情,他知道秦姨肯定已经告知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飞扬,今天擦药了没有?”他每天都要问一遍。
“擦了。”楚飞扬又说,“你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问题了?如果没有,就不要天天打电话了。”
“有。”池恒展怕楚飞扬挂断电话,就急急地说,“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话音一落,池恒展就觉得自己正在向无赖的境界提升。
“好些了。”楚飞扬的嘴角又现出一抹无声无息的淡淡的笑。他可以忍住不让池恒展听出他的感情,可他忍不住不让自己的感情泄露出来。
这个回答,池恒展在问完之后就已经想到了。楚飞扬对他总是淡淡的,回答问题也总是意料中的简单。
“一千零四十六万,你是怎么筹到的?”楚飞扬问。
“放心吧,”池恒展很高兴能从楚飞扬的语气中听出关心的成分,“我把家里一件价值很高的瓷罐抵押给银行了,就抵押了二年。二年中,手中的钱就能周转出一千零四十六万来,到时再把瓷器拿回来就行了。”
“你确定二年就可以还清银行?”
“放心吧。”池恒展又安慰道,然后信心十足地补了一句,“绰绰有余!”
次日下午,赶在银行下班前二小时,池恒展和葛律师赶到了绍兴。
出了火车站,他们直奔银行,远远地看见楚飞扬和三位长辈都已在等在了银行门口。看到池恒展和葛律师,他们迎上前去,池恒展简单地相互介绍了一下后,大家都没有再耽搁时间多说什么,直接进到银行。在葛律师的监督协理下,他们办妥了还款手续,而且全程不间断视频记录。办完手续,除了楚飞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晚上,楚元浦已提前预订了饭店,既是庆祝事情的顺利办理,也是为了感谢池恒展和葛律师的辛苦奔波。
吃饭过程中,池恒展看准时机,放下筷子,擦了擦手,从包里拿出委托书,递给楚飞扬,说:“飞扬,下一步,我们就准备找童关了。我想把这件事情委托给葛律师办理,需要你签个字。”
楚飞扬看着他,并没有去接。
池恒展知道自己太突然,可是,葛律师明天就要回云海市了,现在所有人都在,是最好的时机。他相信在三位长辈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