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老瞎子退隐江湖四十年,他们还是找来了。”
“他们是谁?”十七少问。
“我的仇家们。”
“他们来跟你寻仇,与我们何干?”
“他们来了,不分青红皂白,一律都要杀死。”
十七少见瞎婆婆精神不稳,不按理出牌,就算小心翼翼跟她讲话,她还是会间歇性想一掌拍死他们,那还不如随随便便点。于是大胆问她:“他们是谁?”
“嵩山派的老贼,全真教的臭道,丐帮的花子,崆峒派的杂鱼,秘宗派的畜生……”
十七少一听,这里有正有邪,竟是黑白两道都得罪了,不免奇怪:“他们跟你有什么仇?”
“哼,他怕人言可畏,所以我把那些人的舌头都拔了!谁让他们乱嚼舌根!可是,可是他还是没有娶我……”她沉浸在回忆里,哀怨不已。
十七少觉得她既可恨,又可怜,但只因几句闲话,就把别人的舌头都拔了,还是可恨多一些。他叹了口气,问:“你的眼睛就是因为这个瞎的吗?”
“哼,那群小杂碎如此不济,怎么伤得了我半分!四十年间,他们根本不敢单独来!”
如此五花八门的门派,都有各自的恩怨纠葛,要让他们放下芥蒂齐心协力一起来寻仇,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估计是熬到某几个脾气倔强的老人死了,剩下的人才统一了战线。
瞎婆婆转而神思愀然,悠悠道:“哭瞎的,我的眼睛……”
果然一句一转,心思难测。
斑竹林中由远而近传来一大片马蹄声,瞎婆婆道一声“来了!”飞身出屋,身法敏捷,一如年轻人,留下一道劲风,将竹栅门砰地关上。
十七少和无双子待在屋内,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兵刃相击的声音。
无双子走到画前,仔细端详起来,他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
半晌,十七少见他微微皱眉,便问:“发现什么了?”
无双子指着题诗说:“这个字,像是师父写的。他每次写我名字中的‘松’,都会把上面两撇连在一起。”
“可这画不是你师父画的。”
“师父的确不会画画,”无双子知道十七少向来聪明,但他还是很好奇:“你如何知道的?”
“练剑的男子占了画面的三分之二,浣纱的女子只占了三分之一,而且男子的细节更多,连发冠上的玉纹都清晰可辨,说明画画的人一心在他身上。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瞎婆婆画的。”
无双子点点头,觉得玉纹越看越眼熟,这才想起来:“师父他的确有一个这样的发冠,只是不常戴。”它通常被收在一只垫着绸缎的黄梨花木匣子里,只在重要的日子,师父才会戴它。
无双子想起师父在斑竹前负手而立、形影相吊的样子,想起师父擦剑时长久抚摸、深陷回忆的样子,想起师娘深闺中挑灯缝补、寂寂幽思的样子……他现在,全都懂了。
虽然无双子还是尊敬师父,但在他心中,师父已经不似原先那样纯粹无瑕了,不再是一个完人,仅是一个凡人,就像画中的斑竹,是泪痕,也是虫病。
只听得外面一声大喝,一股气势磅礴的弧形冲击力一路摧枯拉朽,草堂被它震得分崩离析,墙上的画碎成四分五裂。
无双子赶紧扑倒十七少,把他安全地罩在自己身下,震飞的桌椅残骸砸上无双子的后背,半片瓦罐的碎陶划破了他的脸。两人一阵耳鸣,所有声音远遁,他们暴露在空旷的露天,整个屋子片瓦不存。
无双子感到十七少的双手紧张地摸索他后背,他看见十七少一脸急切地在问他什么,那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听不清,但他知道十七少在问什么,他摇摇头,笑着说:“我没事。”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地上爬起来,听觉渐渐恢复,他们望见周围的斑竹已全部向圈外折倒,空出一大块开阔的空间,不远处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死人和死马,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兵器。
尸体的正中间,端坐着一个人,唯一的活人,她脸上满是血污,苍苍白发逆风飞扬。
无双子赶紧过去,掏出怀中的伤药,递到瞎婆婆的嘴边。
瞎婆婆推开无双子的手,说:“没用了,我就要死了。”
无双子看到她眉心要害中了九根银针。
瞎婆婆破口大骂:“不要脸的狗畜!那么多人打一个瞎老太婆,还使暗器!四十年前就卑鄙,四十年后更龌蹉!”
十七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看样子一点都不像将死之人。
无双子默然,他早就发现,所谓的江湖道义,都只是幌子,好人若要铲除恶人,如果不比恶人更坏,怎么赢呢?他见过更无耻的。
“可怜我一身功夫,至此而绝。你是他徒弟,我若传你也不算外传。不过,你要起个誓——”瞎婆婆指向十七少的方向,“终生不负他!”
被这么一指,十七少心情很复杂。听到瞎婆婆要把毕生功力传给无双子,他就暗喜,这是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