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手搭在门把手上,她刚要往下一扭打开门,听到里头传来的声响,她无言愣了几秒,继而转过身把背贴在墙上。她其实腰身有些酸软,原本今天身体就不太舒服,放学后又被老师留下来完成黑板报,站了快两个小时,此刻已有些难受到麻木了的感觉。很想像在家里的时候一样,蹲下身来环抱住蜷缩的双腿,那样能够让她好受些,却也只是傻傻地站立在教室门口,走廊上已空荡荡的没人来往,面对着的是落日斜阳照射进来的窗,橘红色的六月黄昏,一滴汗在她白皙的额角滑落,无声掉在地板上。
“呵~”伴随着一声嗤笑,女孩的嗓音有些尖利,即使是在说着些不怎么名正言顺的事情,声量也丝毫未有压低的意思。“差不多都知道了的事情,你说她总在我们跟前装纯,恶不恶心呢?”
“想想都觉得啧啧啧,是不是穷人家的女孩都是那样的,千方百计就想要嫁个有钱人。”
“嫁?我看就是被人养着玩玩而已。”徐小晶坐在课桌上低头看昨天刚做好的指甲,余光一瞥,些微促狭的笑意攀上眼角,对着坐在窗边的女孩问道:“哎,昶莉,你觉得呢?”
被唤道的林昶莉眼底透出些许不耐烦,却仍端着平常待人的姿态,即便很想像对方一样肆无忌惮地编排出口,但从小在家里所受的教育叫她无法像许小晶这个娇纵小姐般口无禁忌。也只能微微笑着开口道:“嗯?我也不知道呢。”
哼,哪里不知道,林昶莉在心底冷笑道。上个星期屈家老爷子八十大寿,屈二少便是带了她去赴宴,一整晚面对众人都不避讳对她的爱不释手。不管是一直搂着她腰的手,还是在阳台上亲吻她喝了酒泛红的脸蛋,毫不顾忌地对他的朋友介绍她,逗她开口问好这一切都让跟在父母身旁只能找些同样不入流的“客人”寒暄的林昶莉看红了眼,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要集中在她的身上,不过就是个不要脸、爱攀高枝的小婊子而已。而且明明都看到他们了也不过来问好,好似忘了先前自己父母刚过世可怜兮兮地到林家来求收养时的寒碜模样了。
不过呵,林昶莉在心里鄙夷地想,那天晚上有多么风光,到最后宴会散了的时候还不是被送上了其他男人的车。而且对方开的就是辆普通的,哼,真是下作极了。林昶莉认定了她现如今不过就是个廉价的交际花,恨不得学校里没人知道她们俩之间还有姨表姐妹这层关系在。今天被徐小晶这么一问,自然知道对方的用意,尽管心底的鄙夷已然汇聚仿佛下一刻就要涌出喉口,但脸上仍旧云淡风轻,甚至还能清浅笑着,不叫人将那些污秽底层的事情和她林家大小姐沾上边。其实心头也确实是隐约高兴着的,本来嘛,就是得要对方的下作与卑贱,才能对比显出她的干净与高贵来。人生嘛,不都是如此的?她笑着想。
六月的风虽然吹来也是黏糊的热,却仍撩动窗帘盘旋了几个圈。女孩子们的笑语调侃声中,没人知道教室门外的地上悄无声息多了一个调色盘和画笔颜料,而放下它们的主人像她自转学过来就表现出的那样,不愿让任何人觉察她的到来,一直安静的,只会沉默与逃避,她从来不懂得如何为自己争取。即使心底在不停叫嚣着不是那样的她不是那样的,但如何?从父母遭遇空难双双去世的那一刻起,从被迫到阿姨家里卑微地乞求收留的那一刻起,她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只要学会不说“不”,不拒绝,不挣扎,不会哭,不会闹,埋没起一切自己的感官知觉,这样她就不会受到伤害,不会痛,不会
结果呢,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
走出教学楼,外头一切都是昏黄,穿过由两排梧桐树合成的林荫道,她停下脚步,扭头看那落日在后斜方照射出与以往不同的光辉,唯有在这黄昏时分,她可以直接用眼神去探视着它,直观感受它的炽热却也温柔的抚摸,像少时在母亲怀里一般。蝉鸣的夏,搂着她的肘关节处沁出的汗,伴着温柔哼唱声的午睡,那种安稳与平常的幸福,除却眼前的这轮落日,如今她什么都不再拥有。
回过头不再留恋,她径直走到校门口,看到停在街头拐角处那辆正等着她的车时,下腹不知哪一处忽然一阵痉挛的痛,她弯腰右手伸起死死捂住整个腹部,从后面看腰身是一捧的细,整个身子都在细微颤抖着,长发被汗浸湿几缕沾到苍白的脸颊上,娇弱如同被风霜折辱的花。缓过一会儿她挺直腰板,艰难地移动脚步,到了车窗旁立马就被司机看到,利索地下车为她打开后车门,全程什么话也没说,回到前座踩上油门后便扬尘而去。
她靠在后座上把脸歪向一旁,眼里盯着车窗外一排排往后退的建筑物看,路灯这时候也逐渐亮起,衬得她眼里似夹杂着揉碎了的星光,捂着腹部的手也渐渐放松。
真好,她想,至少今天这段回“家”的路没那么难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