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水珠的声音。
一盆温水早就凉透了,浮着泡沫的灰色水面上荡开一圈圈小小的水波。
程皓看了一会,那件洗了很久的衬衫被胡乱团成一团抓在手里,于是那些水都滴到了地板上。
盆子的水面上还是落了一颗水珠,无声地漾开又一圈波纹。
程皓下意识地歪过头用肩膀上的衣服去擦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
他其实也怕疼,特别害怕拳脚相交的场景,程皓从小到大就没打过一次架。在街上看到不好惹的人都会先避开的那种,就……很差劲。
其实他也不懂,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在他像垃圾一样被扔到地上、只能硬生生忍受殴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做的这些,全部,全部是没用的。这段时间的努力告诉他,自己根本什么也不是。
没用的。他的汗水不算数,他忍受的欺压不算数,他拼命拉下脸去求人这些都不算数。在那些人面前他的无力被放大了,逼着他睁大眼睛看自己是怎么被人殴打的。
他捡着别人不要的东西在夹缝里给自己搭建了一座颤巍巍的破烂小屋,侥幸地钻进里面住。只要自己能撑过去,辛苦一点就辛苦一点,至少还是有可能会变好的。他这样想着,甚至不敢暴露自己这个隐秘的想法。只要不被发现,他就还能拥有。
下一刻他藏身的地方被随随便便地摧毁了。而下面将来的狂风暴雨他无能为力。他对自己无能为力,他对这样的生活无能为力。
这样满目疮痍的生活好像没有尽头。
*
接下来的一天大雨倾盆。天地间是一片哗啦啦的灰白水幕,雨里的景象全都看不清,伴着没停歇过的磅礴雨声。这样的天气即使撑着伞也走不进雨里,很快就会被全身淋湿。大白天的,人待在屋里还是要开灯才看得清。
市里发布了台风黄色预警。程皓的单位破天荒地也放了假,刚好能在家里当一条不用思考的咸鱼。
宋锐倒是没放假,要出门被程皓给拦住了。
关好了阳台门,避免四溅的雨水泼进屋里。程皓转身去冰箱里拿了冰冻的罐啤,丢了一罐给宋锐,又去找了袋花生。
铝罐泛着冷光的表面在空气下凝成一层细细密密的水雾。打开易拉罐时刺啦一声地冒泡泡,舒爽的啤酒味和着空气里潮湿的雨腥气,深吸一口,只觉得身心畅快,心中郁气都散去了一些。
程皓熟练地盘腿上沙发,顺手把啤酒罐放在茶几上。面上那一层细细的水雾就被印了四道纤细的手指痕迹。
宋锐本来坐在沙发上,此时被那个罐子吸引了,正要上前去用自己的手握一下,就听见程皓叫他。
程皓手里拿着一张A4纸。他一边剥着花生,一边把那张纸放在茶几上专注地钻研着。
他认真的样子似乎是要交代什么事,宋锐被他赶到下面的地板坐。早上刚拖过地,地上是干净的。他一仰头就能看到程皓嘴角那点不自然的粉红色。
那里的创口不是很大,冰敷了一阵,周围的皮肤就消肿了,只在嘴角那块伤处的周围有些泛红。程皓肤色长得白,脸上有一处带了点红色,还是挺显眼的。
他说是最近上火,嘴角生疮了。
“上火?生疮?”宋锐听完解释,眼睛盯住他的嘴角。他想要靠近细看的时候,就被程皓不耐烦地推开了。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程皓出声问他:“准备好了吗?”
他手里拿的正是一份之前他从网上找到的,又名。
宋锐看看那张纸又看看他,问:“为什么我要学这些啊?”
程皓拿过啤酒喝了一口,抬起下巴的时候,脖颈白净的皮肤在白炽灯下看着是一种柔腻的质地,线条柔软地舒张开来,喉结随之一动。没等看仔细,他就放下了那罐啤酒。
程皓低着头继续剥花生,说:“这样以后才能追到喜欢的人啊。就你现在的样子,一直不改的话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像上次那样你说怎么办,我又不能每次都在你旁边吧。”
宋锐觉得程皓今天和平时有点不一样,非要具体说的话他又说不上来。程皓那儿已经剥出来了一碟花生米,赭红的一颗颗,用来下酒最好不过了。
“那么开始了。” 程皓叮嘱道 “答题的时候就把我当成女的。”
接下来的问答果然也没有让程皓失望。
-“我还不想睡,旁边没人我会睡不着。”
-“……”
-“说话。”
-“那我先睡了。”
-“就算你给我买口红我也不会原谅你了。”
-“……好,不买了。别生气。”
-“我生日不需要礼物啦,你爱我就够了。”
-“……” 程皓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可怕,宋锐不敢说话了。
-“……(比了个OK)”
程皓手里那张纸被捏的发皱,忍着要把他的头削下来的强烈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