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施主,寺内戒律森严,莫要乱跑!”急忙跟了上去。远远看到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和尚从长廊一头走来,忙上前行礼:“释源师兄。”
释源伸手拿住顾微言,淡淡地回了个礼。低头问道:“小施主有何急事?”
顾微言眼眶通红:“我要找姥姥。”
释源了然,带着顾微言走过几条长廊,穿过几个月洞门,引他进了一座偏殿,朝着殿里慈眉善目的老者尊敬道:“师父。”
老和尚已知顾微言来此目的,微微叹息道:“小施主,生死有法,各安天命。”
顾微言执着问道:“我姥姥呢?”
老和尚转身取来一只黑色的木盒。
顾微言抖着手接过,茫然道:“姥姥……在里面?”那么轻的一个木盒,轻的几乎没有重量,如何能承载一个人的一生?明明上一刻还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还会摸自己的脸,还会哼歌儿给自己听,如何便成了这小小木盒里一撮白灰?
顾微言抬头,老和尚悠悠念道:“人死灯灭,缘断如劫,境净空,忘形释……”青烟弥漫中,和尚慈悲的脸无悲无喜,淡漠得令人可恨。
他在寺中住了下来。这座寺地处临安郊外,叫圆融寺,寺内香火鼎盛,京中许多侯门大户都会定时来此捐香油钱,求平安。顾微言也曾跟随娘亲来过。他无法回京,便只能待在这里。
寺中的日子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河,不起半点涟漪。那些暮鼓晨钟,一声一声,将他从伤痛和恐慌中缓缓拉离。
作者有话要说:
☆、爱别离(二)
转眼已是冰雪消融,春上柳梢。三月三上巳,寺中又是人山人海。蜿蜒的山路上一顶小轿稳稳地前来,轿边跟着一个俏丽小婢,轿后若干精壮小厮。众人见得如此气派的排场,不由朝两边靠去,空出一条道来。小轿停在大门前,小婢撩起帘子,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位美妇。
此人正是尚书府赵文涛的妻子——沈若璎。
门外早有迎客的僧人上前接待,将赵夫人引至殿前。沈若璎一一跪拜完殿内诸位佛祖,又吩咐随身小厮将香油钱捐赠了,诸事完毕,便觉得有些乏力。身边的小婢眼尖,上前扶住自家夫人,对一旁和尚道:“夫人体乏,还请小师父找一处僻静之所歇一歇。”
沈若璎每一次来捐赠的香油钱极其丰厚,礼佛完毕后惯常会在寺中吃完斋饭并听禅半日,所以寺中专门为她辟出一所禅房。引路的小和尚熟门熟路地将尚书府夫人带进禅房。
沈若璎将闲杂人都屏退了,室内只余贴身小婢采容。她撑着腰小心翼翼地靠坐在椅上,舒了一口气,面色虽然疲惫,但难掩眉间得色。
采容见夫人志得意满的神色,笑道:“夫人这下可安心了,老爷这几日成天牵挂着您,今早出门还嘱咐奴婢要好生看护呢。可见老爷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夫人。”
“哼,他哪是关心我,不过是关心我这肚子里的种罢了。”沈若璎嘲道,手缓缓抚摸着腹部,眼中既恨又爱,半晌低头柔声道,“儿啊,你可要为娘争气,有了你,那几个贱人生出的杂种又有什么可惧。”她相貌端庄美丽,红唇吐露的话语却狠辣至极,毫无顾忌。
采容在一旁听得颇有些心惊,忙道:“夫人可别动气,喝点茶水润润喉吧。”她拎起茶壶,不禁“咦”了一声,恼道:“好糊涂的小和尚,竟忘了将茶水备上。”正气恼间,忽听门口有小童稚声道:“夫人,茶来了。”
采容忙将门打开,眼见送茶的是个孩童,低垂着头,只见漆黑的发顶,只当哪里来的俗家弟子,把孩童迎进屋内。
沈若璎看那孩童一步步走近,便觉着眼熟,正迷惑间,那孩童抬起头来,漆黑如墨的细密刘海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恰如那白水银里养着的两丸黑水银,此刻噙着泪花,小嘴抖了抖,无限委屈地喊道:“姑姑……”
沈若璎只觉得心口一震,颤声“啊”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前搂住那小小身躯。
采容在一旁花容失色,这孩童正是当前顾家仅余的幺子——顾微言。
沈若璎强自定下心神,搂着顾微言,问道:“言儿莫怕,有你姑姑在这儿,谁也伤不了你。告诉姑姑,你怎会在此?”
顾微言忍着泪,攀着沈若璎的臂膀,将这几个月的遭遇一一道来,说到姥姥已死,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
沈若璎沉吟片刻,定下心神,替顾微言擦了擦眼泪,道:“你既已无家可归,便随姑姑回府吧,姑父和姑姑定会好好护着你。”
“夫人……”采容欲言又止,见着沈若璎的脸色,心中打了个突,到嘴的话语便给咽了下去。
沈若璎道:“不必多说,晴姐与我情同姐妹,她虽已去了,我必定会帮她好好照顾言儿,毕竟,姐妹一场。”话到最后,眸子雪亮,神色莫辨。
沈若璎假装身体不适,让府中小厮将轿子抬到禅房前,搂着顾微言一同进入轿子。
轿子摇摇晃晃,小小孩童刚经历一场大喜大忧,此刻仿佛饱经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