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并不在大堂,他来回找了好几遍,正纳闷,不经意往门外一看,路边的电线杆底下站着个人,穿一身旧衣裳,目光刚跟他对上,转身就走。
没头没尾的一句,怀里的人却点了头,沈宜之搂着那纤腰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待小桃枝把酒给他满上,他漫不经心地问:“出科了吗?”
小桃枝把挑好的鱼肉摆到他面前:“师哥唱杜丽娘,我给他配春香,他要是唱莺莺,我就给他配红娘,早都定好的。”
“怎么他有好衣裳,你没有?”
隔天下午,沈宜之到洋行对日元流水,对到一半,秘书敲门说大堂有人找,沈宜之噗嗤乐了:“天王老子来了?还得我下去!”
沈宜之再见到小桃枝,是两个月后,在不知道谁攒的一个局儿上,不是什么正经局儿,一圈财大气粗的老爷,人人怀里搂着个小戏子,小桃枝在他正对面,坐在万国船务杨寻道杨胖子的大腿上。
不一会儿沈宜之就完事了,半是回味半是遗憾地瘫在床上,手里箍着小桃枝的胳膊,气喘吁吁问:“脱裤子,你要多少?”
大伙叫好,按他说的,纷纷对面换人,小桃枝绕过半张桌走过来,还是低着头,主家老爷不发话,他不敢坐,沈宜之便朝他拍了拍大腿,让他扶着膀子坐下了。
“师哥唱正旦,将来要挑梁的,”小桃枝把他的鱼盘子端过来,闷着头,一点一点给他挑鱼刺,“师傅说师哥文武昆乱不挡,客多了,好料子就糟蹋了。”
沈宜之手上正好有个白玉环儿,摘下来要扔给他,小桃枝张了张口,怯怯说;“我饿,有饼子吃吗?”
沈宜之不乐意,但不好说什么,眼看着小桃枝对他笑笑,往旁边挪一位,坐到方处长怀里去了。
大鼓丫头接着唱,转瞬又是觥筹交错,对面杨胖子重新积攒起情绪,对着截然不同的男孩子发情,沈宜之呷了口酒,忽地说:“认得我吗?”
沈宜之看杨胖子喝得五迷三道,非拉着小桃枝亲嘴儿,小桃枝躲不过,也不敢搪,满脸通红地被扳着下巴张开嘴,担待他那条水淋淋的大舌头。
沈宜之还要说什么,旁边水务厅的方处长看不下去了,指着他碟儿里的鱼肉:“我说宜之啊,你他妈太有心眼儿了!”他捏着盘子边提起来给大伙看,“你们说说,他撺掇换位子,换过来这么个贴心人儿,我他妈怎么没碰上呢!”
小桃枝坐不住了,红着脸想站起来,沈宜之悄悄一拽,被方处长看见了:“不行啊,我得主持公道,都起来,换位儿!”
沈宜之满脑袋的钱,没当回事:“老方的条子?我不认识什么男……”念头一动,他抬起头,“是不是白白净净,左眼下头有颗痣?”
小桃枝夹了一大块鱼到沈宜之的盘子:“师哥出科了。”
这话沈宜之听着不顺耳:“不糟蹋他,光糟蹋你?”
曲儿越唱越下道,杨胖子一脸精虫上脑的死样子,两手四处摸,边摸边凑着小桃枝的耳朵说悄悄话,沈宜之知道,全他妈是混账话。
小桃枝提着裤子蹭下床,边穿鞋边抿裤腰,沈宜之看他那个寒酸样,有点舍不得:“钱是给你师傅的,你要啥,趁热说。”
叫了大鼓,唱的是荤曲儿:“我的金簪刺破了啊,你的那个桃花蕊,不敢言声,你紧皱眉,初次相交,头一回,咱们二人一人一件,谁也没吃亏!”
“我请大姐你呀坐上酒席,这炕上就有一条没有刺儿的鱼,这条鱼长的呀,里是肉,外还有皮,玩意儿不大,把人迷,谁要是尝到滋味,谁也就舍不地!”
小桃枝愣了一下,有些赧:“师哥的。”
衣裳是卖屁股得来的,沈宜之哪能不明白:“你什么时候?”
这回小桃枝摇了头。没出科,沈宜之斜眼往那身上看,一身好衣裳,绸料子绣牡丹,就是太大,从脖领子瞧得见锁骨窝:“谁的衣裳?”
小桃枝用下巴抿着衣角,傻傻看他,半天,才摇了摇头。
杨胖子立刻跟风:“就是,沈宜之你故意的吧!”
“今年,”小桃枝动了筷,“师傅说我该给他赚钱了。”
沈宜之很不耐烦他这个师傅:“让你师哥给他赚呗。”
几乎不等秘书回答,他站起来,交代一句“把账收了”,匆匆下楼去了。
“一个男孩子,”秘书把手在肩膀处比了比,“个子不高,拿着水务局方处长的条子,我让他上来,他说什么也不肯。”
“得了得了,”沈宜之不爱听,“滚吧,”他松开手,跟门外交代,“胡泉,送回去,看着给点。”
小桃枝用手背慢慢揩嘴,搞得像是头一回:“来时师傅说了,只佐酒不睡觉,要等出了科……”
胡管家在门外头听,听他家老爷毫不避讳地哼,边哼边说些不入耳的话,而小桃枝呢,只发出些支离破碎的呻吟,和要断气似的吞咽声。
“哎哎我说,”他敲筷子,“一晚上光搂这一个有啥意思,”他把自己怀里那个撵起来,指着桌对面,“换换,都换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