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这个孩子毁了她的人生。
第一把琴是外婆省吃俭用给我买的,第二把琴是你买给我的,我不会再有第三把琴,我真的不会再有第三把琴了,求求你了摔了琴,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假如孩子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她会怨恨吗?她到底
小莱打断她,所以你大学时候就怀孕了,你这样的聪明人,我不相信你只是因为舍不得这条无辜的小生命才把她生下来。
她静默两秒,找不到话反驳,又试着改变策略,你说得都没错,但我并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女儿。
她说孩子四岁,外婆八十多,这把琴就跟她的家人一起,没了琴怎么跟家人交待?
她说我不光荣,我恶心,我小人,但我真的不能没有琴。
赵怜不听,两手撑地哐哐给她磕头,额心重重砸在地面,边哭边喊,喊着她有多可怜。
泪怎么流也流不尽,那时候她终于明白,母亲的眼泪只是愧疚,对自己的愧疚。
想到这些,赵怜又哭得难看起来,和她跪求方简时一样难看,孩子似咧嘴哇哇大哭。
我还有一个女儿,女儿最喜欢听我拉琴了,我还有外婆!我要养她们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啊
你当然不会再有第三把琴。小莱坐在树下说:你早就不需要琴了,你拉琴,你的演员身份,都只是为了包装自己,卖出更高的价格。你就算真的有外婆,有女儿,你一晚上的价钱也够养活她们好一阵了。你应该从来没有打过工吧,你知不知道,普通人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三四千块,一年总收入不到五万,刨去房租水电,再吃药看病,毛都不剩一个。而这些钱不过是你几晚的收入,你从上大学就没过过穷日子吧,你身上那条裙子就小一万,你一条裙子差不多是普通人三个月工资了。你不是离不开琴,你是离不开琴带给你的虚荣,就像你不计代价获得的演员身份,只是你的包装。
小莱相信她有女儿,但目的绝不单纯。
琴是我买的,我为什么不能摔,我欠你的早就还完,你欠我的,总不能一点不还吧。
每个女儿终究会成为她们的母亲,赵怜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母亲的影子。
她们最终都成为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个人。
琴很好,做工、材质、音色都是绝佳,不用找人鉴定也能估算出大概价钱。
你想母凭子贵,结果失败了,男方不认,是吧。
假如孩子就此死去,一切也许还来得及。
给孩子攒钱看病,真的只是希望她健康,还是将一份遥远而缥缈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还是为了制止自己滑入更深的黑暗。这些纠缠成团的复杂念头,理也理不清了。
有一天晚上,孩子发起高烧,外面下着大雨,她木木坐在床边,在嘈杂的雨声里清晰分辨出孩子微弱不均的心跳声,看她因高烧通红的脸蛋和身子,心里闪过一些邪恶的念头。
赵怜不住地给她磕头,不住地求,地面很快就红了一小滩。方简紧握琴颈的右手仍高举着,痛心她的经历,也震撼她的厚脸皮。
她太狂了,在方简身上打了个漂亮仗,以为全世界的有钱人都是大傻逼,以为孩子生下来就是小方简,小千金,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学校里闯什么样的祸家里都给兜着,三万的琴说送就送,大几十万学费只为让她闭嘴。
在某个瞬间,赵怜惊觉,她怎么跟那个把她脱光衣服捆在树上打的亲妈变得一样了!
像母亲猛然间醒悟过来,慌忙把绳子解开,把奄奄一息的她从水盆里捞出来,抱住她嚎啕大哭,赵怜抱着孩子冒雨赶往医院,小时候写在作文里的故事竟然在她成年后才实现。
可你还是用外婆买的琴,换了新的更好的琴,你外婆省吃俭用的心意就这样被你糟蹋了,你说得好听,你真的有良知吗?
她也恨过孩子,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或许还可以回头。就像她们说的,找一份正经工作,进乐团全世界去演出。然而这些注定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她早没了回头路可走。
那时候她还跟便宜,青春和美貌都很便宜,三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常常抱着琴爱不释手抚了又抚。
是啊,失败了,方简这样的蠢蛋毕竟是少数。
那时候她那么渴望妈妈也抱着高烧的她在雨里跑啊,大雨中的她,妈妈怀里的她,是多么无助可怜。
赵怜闭紧了嘴巴,一双血红的眼死盯着她。
旷的街道上那么凄惨高昂。
她潸然泪下,满身狼狈血污也掩不住的清艳美丽,哭得楚楚动人,说女儿不到四岁,有先天性心脏病,要开胸做手术,为确保万无一失,要攒足够的钱,去最大最好的医院。还得给女儿买房子,给她攒够上大学的钱,女儿不能跟她一样,女儿要干干净净,快快乐乐。还要给外婆养老送终,买风水最好的墓地
妈妈抓住她头发按在水里,把她脱光吊起来打,从牙缝里挤出那些恶毒诅咒时,原来心里也是这样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