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柔去了。
那厢肃柔带着赫连颂进了千堆雪,房里办事的女使们一见来了外人,倒有一刻怔忡。等回过神来,知道这是自家小娘子的郎子,便将人迎进院子,准备端茶递水伺候起来。
结绿托着茶盘出来,压声对蕉月道:“这位嗣王的样貌,与我们小娘子正相配。”
蕉月也悄悄探头张望,掩唇笑道:“咱们小娘子这样端庄人儿,既把他带进内院来,想必彼此间已经很亲厚了。”
雀蓝每日跟着小娘子同进同出,早已经见怪不怪,她们拿眼神询问她,她便咧着嘴点了点头。
赫连颂漫步在落日余晖里,感慨万千道:“两个月前我连想都不敢想,这辈子还有踏进你院子的一日。”
肃柔也嗟叹,可不是么,她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把这冤家对头带进自己的小院来,还要款待他吃喝。不过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就随遇而安了,比了比手道:“王爷去廊上坐,先歇歇脚,我打发人过厨房瞧一瞧,酒菜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他就有这点好,大多时候顺从、听话,你让他去坐着,他便在廊上老老实实坐下了。
这个所谓的廊子,其实有些像凉亭,是从廊庑上延伸出来的一段,建在上房东边的空地上。两旁垂着竹帘,里头有桌椅和长案,案上摆着瓶花、香炉与两本书籍,是她平时用来消闲的。
他抚着膝头四下望望,后廊上有轻纱帐幔随风微扬,这是女孩子生活的地方,多了很多人情味,不像男人的住家,虽然也妆点得清雅,但总是缺了人气和细腻的情调。
穿过金丝竹帘看过去,她站在院里低声吩咐下人,可以设想一下,将来过了门,自己当家做主时候,应当也是这样有条理的模样。姑娘嫁人如投胎,男人娶妻也一样,聘得一位妥帖的妻子,关乎一生顺遂,他看得明明白白,眼前这姑娘能够替他好好执掌门庭,在他奔波劳碌一天之后回到家,是那个能够给他慰藉的人。
松散地闭上眼,惟愿岁月静好,让他多受用一刻。不一会儿听她入内来,轻声道:“我叫人搬把躺椅来,王爷躺一会儿吧。”
他说不必,慵懒地睁开眼道:“好容易能和你独处,这种时候浪费在睡觉上,不值得。”
肃柔笑了笑,反正听惯了他这样的话,起先还觉得甜言蜜语渍人耳朵,时候长了便习以为常了。
趋身倒了香饮子递给他,“过两日得闲,我上王府去一趟,看看婚房怎么安排为好。”
他听了,心里涌动起一股温情来,暗想终于到了这个时候,开始正式规划将来的生活了。
望望眼前这人,娉娉婷婷,波澜不惊,他愧怍地说:“对不住,原本这些都该是我这头打理的,如今因长辈不在上京,要偏劳你来过问。”
肃柔倒觉得没什么,“反正我一日隔一日教习贵女们,闲暇时候也多起来,偶而过去看一看,不费什么手脚。”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家中没有长辈坐镇,什么事都要自己料理,紧要关头若是遇见不能下决心的事,也没有人帮着出主意。至于好处,大概就是所有待要出阁的女孩儿都梦想的,上面没有公婆,也没有兄弟妯娌,不用寸步留心事事谨慎,过了门即自己当家做主,比好些四五十岁仍听令于婆母的,要强得多。
这是自己的一点小小私心,当然不能说与他听,有得有失,所以现在就算操劳些,也是愿意的。至于将来,万一回陇右,孝敬公婆是应当,但自己那时也不是新进门的媳妇了,就算姑嫂妯娌多起来,自然也不会犯怵。
这时一队端着食盒的婆子到了廊下,向上回禀:“二娘子,老太太打发奴婢等送酒菜来,问二娘子,可要铺排起来?”
肃柔应了声好,蕉月和结绿上前接引,将菜色一个个运到案上,像玉灌肺、雪霞羹、莲房鱼包等,都是夏季时令的菜色,满满摆放了一桌。最后还有戚里1酿造的美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公雅成春”,装在精巧的酒注子里。肃柔不由失笑,祖母真是个周到的人,就连酒品都预备好了,果然将这位郎子奉若上宾,也不忌讳人家是在深闺中做客。
赫连颂则是高兴的,看着这些佳肴感慨:“这几日吃住都在衙门里,伙房做的菜色真是一言难尽,我跟着吃了几日,吃得人都要疯魔了。”边说边执壶给她斟了一杯,“我敬娘子。”
肃柔被他叫得没了脾气,端起酒盏和他碰了碰。低头尝尝这酒,清爽很易上口,且也一点不觉得辛辣,和平时喝的桂花酿一样,喝不醉,用来消暑解腻最好。她放下酒盏给他布了菜,一面道:“几日没有吃好,今日找补回来吧,或是喜欢什么菜色可以告诉我,我命人再去做。”
他说不必,“这样已经够好了,菜色很合心意,更要紧的是对面的人。”说着眼波流转望了她一眼,直白,但很真诚。
肃柔呆了呆,兀自嘀咕起来:“你以前果然没有和姑娘打过交道吗?我怎么不相信呢……”
他立刻表示绝对没有,“这满上京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值得我这样。你现在还不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