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林晏似乎要剑出鞘的怒气在看到任箫吟后一点点消散,变成了错愕。
“好了,阿晏,外面还有客人。”
任箫吟拍拍他的肩,在任林晏与顾停玄一脉相传的“关切”中送走了弟弟。
随着门的合闭,房子里只剩下了任箫吟与任齐。
任箫吟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上一杯茶,全程没有抬头看任齐一眼,看任齐复杂的表情。
父子俩就这么僵着,谁也不说话,屋子里静的堪比深夜。
“咳!”
沉寂是由一声咳嗽声打碎的。
任箫吟慢慢抬头,床榻上的血迹一下子刺进他的眼眸,然后是任齐让病痛啃噬的只剩下一躯空壳的身子。
因此那血红中浑浊着黑,任箫吟不着痕迹的看着它,明明在牢里见得更多,可偏偏就是觉得没有眼前的血迹红。
红的像……胭脂。
“父亲的病似乎又重了些,需要我去叫郎中吗?”任箫吟嘴上如此,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专心喝他的茶。
“我真是瞎了眼,养大你这么个白眼狼!”任齐实是命不久矣,就算平日里那声音在怎么威严,现在也是不可避免的被虚弱占领。
“还有……你的好弟弟。”
“阿晏如何,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烦您费心。”
任箫吟不到真正剑拔弩张的时候,他在任齐面前很好的诠释了一个“臣下”,一个“长子”该有的姿态,进退有度,左右有局,谦逊守礼,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而他现在卸下平日的伪装和任齐交谈,多少是针锋相对,分庭抗礼的意思。
“想必父亲已经知道了,罢黜废帝,新帝登基,惩治先朝乱子,”任箫吟站起身,走到任齐面前,煞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字一言,清清楚楚“父亲难道准备什么都不做?”
“……自是要辅佐陛下。”
任齐似乎也知道儿子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可依旧重不过话中的“新帝”。
“是吗?”
任箫吟从袖子中拿出一叠信纸,在任齐眼前晃悠“父亲,您一向博学,可知私通废帝,暗抗新帝,这是什么罪名?”
任齐被磨去光彩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像要将他吞没。
他的学识是任齐教的,他的仕途是任齐引导的,他是任齐的亲骨肉,他怎么会不知道罪罚这等小事?!
但任箫吟却并不打算说出来,等着任齐自己认。
“我都是为了陛下!”
又来了。
任箫吟对这句话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他刚刚入学,母亲因为他异常繁重的学业和任齐起争执时,他是如此说。
结发妻子死在他手上时,他是如此说。
任林晏执意武举,任箫吟一面办公一面解决任齐的麻烦时,他是如此说。
现在,任箫吟带着罪证来问他时,他还是如此说。
“我都是为了陛下!”
好像他一生就只为皇帝,不管是明君,昏君,暴君,不惜一切,不顾一切,尽他所谓的“忠君之道”。
“可他无利于江山,”任箫吟毫不留情的将手上的信件全部丢进炭火中,让他一点一点化为灰烬,又重新做回到桌边,直勾勾的盯着任齐“他不是文帝,他只会让泯朝败落,只会有更多的百姓流离,辅佐他,无异于与虎谋皮,或者说——他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住口!”任齐消瘦的手臂再也撑不住他的身子,狼狈的扶在塌上“臣,本就为君而生,忠君,天经地义……”
“那社稷呢?为了昏君而灭?”
任箫吟眼底是无尽的冷漠。
“为了愚忠,杀了你的发妻。”
任箫吟想起那盒被任齐妥善保管的胭脂,只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