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昭恒退也不退,只满眼淡漠地望着她。
花颜终于还是压抑不住汹涌的恨意,掐住左昭恒的脖颈,一字一句道:“全身溃烂,内脏尽毁……她是多么爱洁啊,却只能眼睁
他顿了顿,略有些惋惜道:“可你还是回来了。你应当知晓,我不会再留你性命。难道,你只为奏这一曲与我?”
依旧是熟悉的方向,熟悉的琴音,他早就决心不在理会了。可立在原地,却还是忍不住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阵琴音渐渐消散,他才恍然回过神来。
“我与她生而殊途,无法时时照看于她。等我见到她的尸首时,她早已被山间虫鸟野兽啃食得干干净净,只剩白骨了。”
花颜缓缓转身道:“因为那里,不是我该留的地方。”
但很快,女子又嗤笑一声,继续道:“可若她的父亲是位高阶修者又该如何?你们修仙世家不是最看不起凡人吗,若修者与凡人低贱的血脉结合,生出的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情急之下,他果真不忘护着自己的妻子,可花颜却听不得这些。
她踱着步子,仰头叹道:“左昭恒,你是个狠心人,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可你的心软从来用不对地方。”
她抱着琴,却根本不为收它,而是突然松开手,将琴狠狠摔在了地上。
花颜垂睫,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平缓道:“是,只为奏这一曲。”
左昭恒方才见过妻儿,闲话过家常。可一出院门,原本缱绻温和的思绪,一瞬便乱了。
他被紧紧缚在原地动弹不得,而缚住他的竟是他自己的护身灵器——定绫索。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之时,你就一次都没梦见过她吗?”花颜逼问道。
花颜捂着胸口,缓了口气,突然扯着唇角道:“多可笑啊,五百年前与我姐姐海誓山盟的男人,此刻望着这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朱弦断,桐木碎。
左昭恒看着女子苍白的面色,眉头紧锁道:“你终究还是辜负了耀卿,若你肯在山上等他出关,他与我都不会再疑心于你。”
“……以心头血养之,你便能用他的剑,杀了他。”
抬手,面颊竟已微湿。
“输给这样下叁滥的手段,想来左家家主十分不齿。”花颜挑眉道:“我猜,你定然还有旁的手段,只是不好立时要我性命罢了。”
此时此刻,左昭恒望日的冷静自持再也不见,他袖袍中的双手颤动,难以置信道:“我从未听她提及过……她只说自己是个孤女,无父无母。若有双生姐妹,雪青,她为何要瞒着我……”
闻言,花颜抚了抚面容,轻叹道:“是啊,她只是个凡人,因为她母亲是凡人。”
沉静好半晌,他似乎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又有千万句堵在心口,最后只喃喃道:“不可能……绝无可能!你……姐姐?她只是个凡人,而你是个修者!”
最后一次了。他反复告诫自己,只这一次,他要将一切都问明白,此后再不纠缠。
花颜静静听他说完,不置可否。她云袖一挥,左昭恒暗道不妙,想退,却见女子樱唇轻启,已失去了所有先机。
花颜抬眸,眸中除却恨意,更多的竟是怜悯之色:“原来你还记得她的名字。一个死去两百余年的凡人,还能被世家家主记在心上,这倒是我姐姐的福气。”
“她是寿终而死。”左昭恒毫不犹豫,坚定道:“寻常凡人寿命不足百岁,分别前,我曾将家母所传的‘仙灵延寿丹’赠与她,却也只能续她百年寿数。”
“可遇见你,受你哄骗,被你夫人所害,却是她的孽了。”
在清平居见到花颜的时候,她正抱着琴,似是要将琴收起。
驱使此剑。”
时隔半月有余,左昭恒又听见了那首曲子。
“……命不久矣?”
*
左昭恒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此话。
“乔伊水痴心于你,你不忍负了她,所以娶了她;可当年,若你肯对我姐姐多一分心软,便不会任由乔伊水使人下毒害她,让她生生哀嚎叁日方死。”
感受着体内飞速流逝的灵力和空气中愈加浓烈醉人的香气,左昭恒强撑着仅剩的神智,苦笑道:“原来,她连这咒术都告诉你了。初见那日,我用定绫索捆住耀卿时,难为你始终隐而不发。”
屋内焚香清雅,可左昭恒闻来只觉得甜腻有异。他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安,追问道:“为谁所害?你是说伊水?她从未见过雪青,况且,她有何缘由去害一个凡人……”
不似以往的刻意效仿、暗藏玄机,这一回,她弹得实在哀恸至极。声声切切中,几乎要将他拉回数百年前,满目都是那道窈窕身影。
万仙山上。
是了,雪青。
霎时,左昭恒目眦欲裂。
“我早已告诫过你,这曲子,莫要再弹了。”他上前一步,语气莫测道:“为何离开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