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摆着几个熬药的炉子,旁边还有两个罐子存放着用过药丢弃的药渣。白嬷嬷翻了会儿,没看见药材,大约是保险起见,药材都不会留在这里过夜,她便只能抓了把药渣来看,忽翻出一样长径模样的药材,形似麦穗,看得她顿时脸色大变。
纤云拿了披风来,服侍她穿上,又取了袖炉来。主仆一起出去,沿着回廊慢慢地走,真的是到了冬天了,显得格外的萧瑟,天也很阴沉,压得低低的,看得人觉得心情莫名沉重。江晚芙吹了会儿冷风,觉得脸上冻得冰凉凉的,都有些冻僵了,但乱糟糟的思绪倒是好了些,正准备说回去吧,却听得立雪堂月门的方向,传来嘈杂的声音。
纤云进屋来,看江晚芙坐着,便主动问她,“外院新送了一箱杂书来,要不要取来给您看看?奴婢再叫丫鬟端些糕果来,膳房大师傅今日炒了锅吊瓜子,小丫鬟们都去讨……”
纤云和菱枝还是她的贴身丫鬟,但已经不是每日都在她身边了,两人都开始带新人。这是江晚芙前些日子特意考虑过后,跟两人说过的。她想等孩子出生后,没那么忙了,便开始给纤云和菱枝选人家,待嫁嫁人,就是要再回来她身边伺候,也没那么快的。
一个婆子守着,惠娘走过去,寻借口把那婆子支走了,见二人走远,白嬷嬷则趁机进了屋。
母亲却道,这世上男子,多以多子多福为荣,以期绵延子嗣、人丁兴旺。且流胎一法,有杀生的嫌疑,被视为有损阴德,终归不被归做正途。即便是名医著书,也鲜少收纳。慢慢地,便湮灭不见了。
怎么说呢,这药方让白嬷嬷想到一个很荒诞的词,去子留母。有点像想让人堕胎,又不想损了母体,在两者之间竭力寻找平衡。能拟出这个方子的,在妇科一道,绝对算得上是杏林高手,她只看到药渣,未能得见药方,都有这种感觉。
纤云很快叫了婆子过去看,不多时,那婆子却领了个女子回来了。那女子身形窈窕,姿色清秀,穿一身杏黄长袄,柳绿的马面裙,盘着妇人髻,怀中还抱了个稚儿,
白嬷嬷继续翻,神情却渐渐地古怪起来。
纤云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江晚芙便道,“叫个婆子过去看看吧。”
惠娘也很慎重,点头应下,“是,奴婢一定把人当场扣住,捉他个人赃并获。”
白嬷嬷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您喝的安胎药,不大对。虽瞿麦有损胎气,但加的量并不多,否则以瞿麦的强效,您现下应当已经……且,那药方并不似是强加了瞿麦这一样,反倒是相辅相成,整个方子并不相冲,应当是有经验的老大夫斟酌过后定下的……”
江晚芙听了,沉默下来,觉得有些可笑,按照白嬷嬷的说法,这人要害她的孩子,却不想伤及她。但她难道要谢他的宽容麽?
女子嫁人是很重要的,江晚芙也怕耽误了身边人,所以才提前安排。
无需她问,白嬷嬷便直接从袖中取了那根瞿麦出来,跟她道,“夫人,这是在您昨日喝的安胎药里发现的,名叫瞿麦,有活血通经之效。《杜氏女科辑要》便有一堕胎的方子,主药就是瞿麦,六两下药,一剂便可致妇人流产。”说到这里,白嬷嬷顿了顿,面上露出几分犹疑之色。
第160章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绝……
暖房里,江晚芙选定料子,跟库房的妈妈道,“就这种吧,等会儿送两匹过来。”那妈妈应下,便躬身出去了,江晚芙这才起身去隔壁的次间,惠娘和白嬷嬷已经在等着她了。
白嬷嬷点点头,也觉得很古怪,她也没遇见过这种事,“这药虽是堕胎的,方子却很温和,经过调和,药性不强,至少要喝七八日,才能见效。而且,还有补血益气的效果……”
惠娘和白嬷嬷出去了,江晚芙独自一人在屋里静静坐了会儿,才叫了纤云进来。
江晚芙不明就里,皱眉问,“嬷嬷,你的意思是,不是有人加了瞿麦,而是整个汤药都不对?我喝的根本不是安胎药?”
她跟母亲学妊娠分娩之术的时候,母亲曾与她提及过。有女医善女科,途经山西汾州某户,见一身怀六甲妇人,身患恶疾。女医不忍,施药为其流胎,药方精妙,虽流胎却不损母体精气,而后再治恶疾,妇人乃活。她那时问母亲,既这样厉害的药方,怎么没流传下来?
江晚芙见状,便直接道,“嬷嬷,你说便是,无需有什么忧虑,我信得过你。”
她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抬头吩咐惠娘,“既然确定是药有问题,那就盯着,看看究竟是谁换的药。安胎药是石大夫每日抓了,派人送过去熬的。药渣有问题,那定然是送过去的路上,药被人换了……要么是送药的人有问题,要么是中途谁动了手。不管是哪个,总不能凭空把药换了。”
江晚芙颔首,再叮嘱了一遍,“有什么不对之处,就来找我,不要打草惊蛇。”
……
江晚芙轻轻摇头,她哪里静得下心看书,但又怕去了陆则那里,被他看出什么,他那个人又一贯太敏锐了,她索性起身,“出去吹吹风吧。”
这是瞿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