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守敬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黄河岸边确实有许多人,真是天子仪卫。
“你倒是坦荡。”
见这种本就心系百姓的官员,总是比调教留梦炎这种官员要轻松。
“回禀陛下,臣在临安时,便时常因瀛国公之庸昧、荒淫而忧愤。好在天降陛下,一统四海,实家国之大幸。宋主萤烛之火,丝毫不能与陛下日月之辉相提并论……就连瀛国夫人也是这般说的。”
“你潜通蒙古,叛国了,不是吗?”
留梦炎愈发惊恐,又道:“宋主懦弱昏庸,臣在宋廷心中惴惴,终日难安,遂犯大错。今陛下英明盖世,方值得臣矢志追随,臣唯恨半生蹉跎,不能早逢明主。不敢求陛下宽恕,唯求往后能为太平盛世出一份薄力……”
“臣在!”
这话有很大的辩解空间,但留梦炎不敢辩解,只敢俯身应道:“臣知罪,臣领旨。”
可事实上,宁妃在大唐根本就没有以前“阎马丁当”的权势,他好不容易找回了猫,却没能找到靠山,加入什么阎党或赵党。
“陛下。”
他说得很真诚,丝毫不让人感到有溜须拍马之意。虽然仔细一想,都是溜须拍马之词。
留梦炎本是懒得为全玖说好话,以免得罪了宁妃、康妃。
“好钻营不是什么大罪。”李瑕道,“但朕若要女人,自己会找,不用臣下为朕搜罗。蔡京、秦桧之流,能替朕满足私欲的官员,朕不需要,你莫想着走这条路子。”
留梦炎只觉死里逃生,额头上俱是冷汗。
他辩解的思路很清晰,意思是,李瑕若想处置他,需要先处置了沈开、张延雄、靖节等等张家的人。
众人皆降,唯独他降得不体面。
但留梦炎确实让他有种不值得信任的感受。
“为学、为官最不能怕麻烦……”
他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来回答。
此时见李瑕不答,留梦炎略略停顿之后,又道:“陛下风采,当年在临安,哪个女子不心动。”
李瑕忽道:“曹喜方才已经将你卖了。”
留梦炎一惊,只觉背上凉飕飕。
“不必多礼,郭卿若不嫌舟车劳顿,这次便仔细巡查一番,给朕一个准信吧?”
除了私德有亏,竟让人摘不出别的什么错来。
一些官员、护卫们纷纷聚上来,随着李瑕与郭氏兄弟沿黄河往上游而行。
他要让他们学会在新的规则里行事才对。
“你投顺时立了两桩功,朕却一直不重用你,可知为何?”
世道原本不好,很多人原本按着这不好的世道的规则在行事。但现在既然改变了,如何再以原本的规则去怪罪这些人?
李瑕笑了笑,随意道:“走吧。”
郭守敬下了船,前方已有人迎了过来。
“臣遵旨。”
跟在身后的留梦炎微微为难,道:“瀛国公素来孱弱,臣不意外。”
“兄长,陛下亲自来了。”
郭守敬拍了拍郭弘敬的背,不待寒暄便道:“方才在黄河上看到铁龙爪扬泥船了!军械坊造船的速度很快啊。”
“臣……臣不是……臣有罪……”
“兄长。”
“留梦炎。”
留梦炎这次才是真的吓了一跳,连忙跪倒,以额抵地,道:“臣不敢,臣虽与张家有所通信,实因早年曾受过张家恩惠,故而为其办些私事,却从未给异族透露过军机要务。当时臣为世侯张家之人,而非蒙元之臣……”
“朕真心希望你在这新王朝里会是一个大忠臣、大能臣,造福万民、遗泽百世。”
全玖既说与陛下有旧,他不介意当一回掮客。
他十四余年抗争,驱逐外寇,戡定祸乱,为的本就是改变世道。
再定眼一看,见到了正在河边的李瑕,他连忙迎上去。
“已经分出去了好几个衙门,农械、造船,军械坊甚至还把研与造分开了,因孙德彧总说‘量产才是最麻烦的’。”
“陛下。”
李瑕确实也不会以这种十多年前的旧事治留梦炎的罪,既没有证据,且若真算起来,满朝上下太多人有罪了。
从这些事一看就觉得他像是奸臣、佞臣,然而近来李瑕审查宋臣,却有些意外地发现,留梦炎为官以来,即不贪赃枉法,也不苛待百姓,任官以来每桩公务都办得妥妥当当。
“臣亦迫不及待。”
李瑕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因为留梦炎最后还是说到了点上。
李瑕一边走,一边问道:“赵禥死了,你心里是如何感受?”
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留梦炎担任宋廷右相时,不主导让宋廷投降,而只顾自己先在新朝寻靠山。
一艘官船停在了渡口。
“陛下重托,臣虽肝脑涂地而万死不辞!”
“该是臣不堪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