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见过更可怕的伤口,见过濒死的人,甚至当初天花疫情的时候,还远远见过浑身溃烂的人。
中文一边感叹这孩子的娘亲教得好,这点大孩子,别人家还不能自理,这位不仅自己的事什么都会,还会很多大孩子都不会的事儿,上至四书五经,下至杂务江湖经,竟然多少都知道一点。
然后他忽然发觉,囚车不绕圈子了,囚车带着轰轰烈烈的人群,停在了皇宫南侧的安定门侧。
之后中文被扣了钱,因为主子说他消极怠工,敷衍塞责。
燕绥盯着他,目光可以杀人,大抵随便儿又成了宇宙飞灰。
……
这位真是太好意思了!
中文默然,半晌道:“……有的吧。”
他盯着随便儿头顶一个发旋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微一勾。
好像漂亮叔叔那张漂亮而又可恶的脸,此刻瞧着也不那么可恶了。
随便儿“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道:“是不怕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有点想哭……”
天京皇城之内风雨欲来,文刺史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打算搞一票大的。
随便儿耸耸肩,“所以虽然这话很傻我还是信了,也给漂亮叔叔吹吹,你记得回头告诉他,吹一次一两银子。”
可是都没有此刻,忽然酸而软的感受。
其心可诛啊!
中文:“……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你吹一次他要你赔一两银子。”
中文委屈地表示马上就都自己来,但是主子又表示既然你都消极怠工了,可见心不诚,反正随便儿白吃白喝也该以工代干,以后就他好了。
他昏睡时,中文为了促进随便儿和他的关系,也怕殿下万一心血来潮驱使随便儿随便儿做不好吃挂落,便带着随便儿伺候他起居,也包括换药这样的事。让中文意外的是,随便儿小小年纪,对狰狞的伤口并不十分畏惧,且动作还算熟练。中文问起,随便儿便说娘亲略懂医术,也曾在医馆帮忙,他自小跟着,诸如简单治疗,伤口包扎,也学过一些。
生怕天京还有百姓不知道她被押上京!
那小子鼓着腮帮子,吹得气壮山河,唾沫星子都溅在了伤痕上。
他这么想的时候,只觉得心中一动,隐约有什么想法掠过,却又捕捉不住。
随便儿嗯了一声,忽然俯下身,对着燕绥那个还没愈合的刀口,轻轻呼了呼。回头对中文笑道:“我小时候摔跤了,老妈也是这么给我呼呼的,她说呼呼就不痛了,嘿,怎么会不痛?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哄呢!”
随便儿第一次帮忙给燕绥换药的时候,凝视那伤口很久,中文看他大眼睛晶亮,以为他哭了,然而他没哭,只是伸手去轻轻摸那凸凹不平的肌肤,轻声道:“漂亮叔叔那时候,一定很痛吧?有人给他吹吹吗?”
四大护卫再次对随便儿抱以虚伪的同情的目光,爸爸们剔牙喝酒一起忧愁地说好闲好闲。
中文轻声道:“别哭。他不喜欢的。挨了刀没什么,还活着就好。”
但燕绥对那鼓鼓的粉红的腮帮子多看了一会儿,飞灰便又成了一朵娇骨朵儿。
“惠而不费”的行为进行了没几次,某次燕绥提前醒来,就看见了趴在他手腕前吹气的随便儿。
燕绥也奈何不得,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和中文说是第三颗药力发散,但无尽天的人还没赶来,中文也没什么好办法。
随便儿:“……那还是算了吧。随便随便啦。”
中文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勉强笑着转移话题,“随便儿你是不是害怕了?你不是说你不害怕伤口吗?”
燕绥带着熊猫军团重新赶回京的路程却气氛颇有些古怪。
话是这么说,不过中文发现随便儿每次帮燕绥换药之后还是会帮他吹一吹,用随便儿的话来讲:“这叫惠而不费。”
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娘是打算把他往哪个方向培养,竟隐然有点诸事皆通百业皆熟的味道,能做到这一点,想必自小便是各行各业都见识过,十分广博,真是上得厅堂入得书房下得厨房,只是学这么杂,难免分心,这是不想专心走仕途?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孩子,需要所学如此驳杂?小小年纪如此自立?还是仅仅是因为经历导致?
随便儿便道:“叔叔你撒谎了。”
随便儿再抬起头来时,燕绥已经又闭上了眼睛,随便儿也不知道刚才那一眼。高高兴兴端着托盘出去了。
燕绥伤重难愈,不能急促赶路,且各地的布置和护卫也需要时间重新归拢来,所以中文并不管他催促,坚决不肯拼命赶车回天京。自然追不上风驰电掣奔天京的文臻。
这位哪里是不好意思?
其心可诛还没法指摘,礼部官员再次被溜光水滑琉璃蛋儿臻气得眼睛发蓝。
他大眼睛里满是困惑,显然对自己忽然出现这种情绪也很不解。
中文转过头去,好半晌,鼻音浓重地道:“你三岁还没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