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钟楼供奉的地藏菩萨。
“我来这里就想问件事,李真人切不要吝于赐教。”
江闻从光孝寺离开后,便径直往北去了。
李行合有些自嘲地添了一块柴,笨手笨脚地差点把火给压灭了,“因为啊,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一手策划的,我当然知道你们会有什么反应。”
江闻安然坐下,看着他微笑不语。
只见一间简陋的草屋被搭建在空地上,大小勉强能够遮风避雨,术士打扮的李行合正穿着缯袍缩在屋子里,心不在焉地推着一架手磨,眼皮子底下还烧着一锅热水。
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必说的。
李行合只迟疑片刻,瞬间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的同时,也一同想起了他谈笑间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只见他冷汗顿时从额头生出,却兀自端坐着不动。
“江大侠……你怎么……”
此时每一颗菜芽上都沾着雨水,似乎在贪婪地吮吸养分,亟待着开春的茁壮成长。
“我怎么没被门口埋伏的高手拦下是吗?”
李行合讷讷似不知如何回答,江闻却主动为他开解心里的疙瘩。
他说话的时候主动压低了声音,此时两名壮汉道童披蓑戴笠作农夫打扮,正在不远处的田间摸黑劳作,无法察觉屋里多出了一个人,李行合此举也是在主动表示善意,证明自己不会主动暴露江闻的存在。
越秀山下有一座恢弘壮丽的府邸,照壁前宽敞平坦可停攒许多车马,门外是一对丈二高的汉白玉石狮雄踞大门左右,更由水磨青砖砌就的护墙向两侧伸出数丈,牢牢扼住东西方向。
但奇怪的是在这样恢弘府邸中,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块平旷田地,半亩田地由一行行墒垄间隔开,土埂上种满了各色作物,使人恍然误入了一处农家小院。
靖南王府的身份是很好的保护,足以为江闻涂上了一层非黑非白的色彩,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为何而来。
音声缓缓归于沉寂,一时间江闻隐匿,伏兵潜影,四野风雨飘飖。眼前夜雨如世人察察为明,远处苍山却如老僧闷闷无觉,只有一道身影安忍不动,静虑深密,谛听着世间万物。
面前的沸水已经滚烫,李行合示意江闻在他面前坐下,神情语态就像是早就料定有人会来。
一道声音在空屋的深处响起,吓得李行合差点把手磨给推翻在地,他转身连忙看向身后的屋角,果然发现一个似笑非笑的身影伫立不动。
李行合沉默片刻,随即释然地对江闻说:“既然如此,江大侠就请坐吧,李某虽然浅薄无知,但必定知无不言。”
李行合的话平澹无奇,彷佛只是做了一件端茶倒水的小事,全然不在意这句话蕴藏着何等含义。
一尊泥塑正低眉垂首不言不语,一手握振锡禅杖顿开地狱之门,一手持摩尼宝珠照耀有情众生,此时似笑非笑地面朝着江闻,菩萨尚未睁眼,已窥世间奥秘。
客不管不顾,也要刺杀尚可喜的原因。
“李真人居然有如此雅好,当真让我猜想不到。”
寒夜中目光冷芒闪烁,江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郑成功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败亡,那么哪怕将来又只剩下孤家寡人,他江某也要带着一刀一剑渡海,把那里完完整整地收回来!
“你就不打算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李行合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闻出声打断。
再往内有一扇正门三进大门,尽数是油漆镶嵌紫铜大铆钉,配赤金兽紫铜环,入门方砖甬道长达五十余丈,两侧榕树成行,殷然可喜。
廊柱林立,江闻忍不住遥想着这位菩萨的大威德,同时感慨这样的神通该如何修得,也好免去自己风来雨去的苦顿,俄而又哭笑不得地想起,其实自己手中,也有一枚“摩尼宝珠”。
“李真人莫要见怪,先前我们不打不相识,又有馈赠厚礼的情谊,况且我最近封剑闭关不能动武,决计是不会加害于你的。”
这架手磨由上下两扇磨盘组成,上面一扇较之下面一扇厚而重,这是为了磨料时有力压磨料物之需,上磨的壁上凿有一寸见方小孔,李行合此时出神不语着,熟练地往磨孔填着颗粒饱满的黄豆,很快就有纯白色的新浆流淌下来,缓缓注入一个大碗之中。
江闻似笑非笑,身上的雨水还在缓慢滴落,可脚边茅草屋干燥的土地却没有任何的水迹,彷佛他是凭空出现在李行合的眼前,“那种程度的功夫,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只可惜手里的摩尼宝珠只是个流毒无穷的祸害,自己身处娑婆世界更是如盲人摸象,当初来到明清江湖的时候,也从未遇见过释迦牟尼佛,嘱咐自己要在释迦既灭、弥勒未生之前尽度众生、拯救诸苦。
…………
“江大侠此行,是为了尚王爷被刺杀一事而来的吧?”
一阵寒风裹雨扑面而来,让江闻眼中炽焰慢慢消敛,最终化作一声低沉的叹息。他知道光孝禅寺虽是祸首,可查明真相的关键却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