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站过来几步。”赵官家继续吩咐。
合不勒愈发释然下来,并赶紧上前数步,来到赵官家跟前,可即便如此,也有数名军官隐隐跟上前去,几位帅臣也各自向侧前方稍微分开,将其隐隐夹住。
“上次与汗王相见是黄河畔,这次是滹沱河,蒙古那里也有这样的大河吗?”赵玖待对方站定,方才出言相询,却又没直接说正事。
“好让官家知道,蒙古自然有河。”合不勒叉手立在那里,认认真真以对。“我们乞颜部就在斡难河周边游牧……不过,草原上的河都不如中原的河来的大,而且随时节变化的也多。”
“斡难河……乞颜部……孛儿只斤……合不勒。”赵玖状若有思,喟然以对,却似乎终于进入到了正题。“斡难河直接通着会宁府吧?”
“好让官家知道。”合不勒继续认真答道。“能从水路相通,但并不直接连着,斡难河往下就是哈拉穆河,哈啦穆河跟会宁府的混同江在更下游合二为一……不过这条路虽然在,却因为沿途凶险寒冷,没人敢走,从斡难河去会宁府,还是走临潢府那边快些。”
哈啦穆河与混同江都是黑龙江,只不过是上下游和南北流的名字不同罢了。
“原来如此,那合不勒汗当日去会宁府(哈尔滨一带)见金国老国主的时候,便是从临潢府那边去的了?”
“是。”
“既如此,朕有疑问。”
“官家请讲。”
“为什么汗王当日敢在金太宗跟前捋人家胡子,昨夜却在朕面前这么恭敬呢?”赵玖认真相询。
合不勒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说那些套话,而是诚实以对:
“因为我知道,金人只占了东蒙古诸部的东边和南边,根本够不着漠北和漠西,便是打起来,我们也能借着地利做应对,该躲躲,该战战……可官家这里,不止是打败了金人,要取下东边和南边,还拿住了西部蒙古,他们跟我们可是知根知底的……”
赵玖微微露笑,却并不言语,倒是在场的几名帅臣、军将冷笑了起来。
“除此之外,这一战后,忽儿札胡思汗得了那么多铁甲、器械,还有那么多财帛,怕是巴不得官家下令,趁机铲除了我们东部蒙古诸部,让克烈部一家独大……这就更加要小心了。”合不勒继续言道。“还有官家愿意跟我们做生意,部族里很多人都感激官家,不愿意跟官家作对的缘故。”
此言一出,在场真正懂得合不勒-东蒙古事务利害的人,立即便听懂了此人言语中的意思,却是笑声更甚。
便是赵官家也微微笑了起来:
“你看,你这不是挺聪明的吗?”
而不等合不勒回应,赵玖却又在微微一笑后陡然严肃起来:“可若是这般聪明,那为何之前要在大同放走了讹鲁观呢?是觉得朕打不赢这一仗,还是觉得这一仗大宋便是赢了也没那么简单?所以你就可以趁机施为了?又或者是你觉得金人在,你还可以倚仗地理进退自如,而拿捏了西蒙古的朕一旦夺取中京道和临潢路,你们东蒙古就被三面捆缚住了……所以刻意放纵金人?”
“无论如何,小王都绝对没有刻意放纵敌军的意思。”早在赵官家说到讹鲁观之后,合不勒便再度当场下跪,于赵官家身前叩首。“当日在大同,真的是金人逃窜太快,而前锋诸部不识地形……况且,前锋那些塔塔尔人我也让俺巴孩处置了。”
“那又如何呢?”赵玖感慨以对。“合不勒……我们中原有句俗语,说是要定一个人功过,不能去猜度他在想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这件事情,固然无人能证明你们存了歹意,可最终也无人能证明你们的清白。而无论如何,到最后就是,你部不光没有及时参战,还逼得朕在大同又放下了部队做监视,直接使得之前一战,朕少了数万之众在侧……这总是对的吧?”
吴玠侧身回头盯住了合不勒,合不勒这一次却没有吭声。
“朕知道你的倚仗是什么,或者说,此地得有一半人晓得你之前一直在暗示什么。”赵玖眯着眼睛继续来看对方。“你合不勒之所以忌惮朕,是因为朕能控制西蒙古,使东蒙古诸部有切实灭族之危……那么反过来说,若是没了你东蒙古诸部,西蒙古独自做大,全据了草原,朕似乎也就失了对西蒙古的控制!所以,你打定主意,认定了朕不会处置你,是吗?”
合不勒还是没有说话。
“可是呢……所谓赏罚分明,西蒙古立下大功要赏,东蒙古延误战事要罚,朕这个天子但凡要继续做下去,总得尽量公道吧?更何况,朕登基以来,有两次不顾大局,亲手杀人,全都是像你这样‘避战’的大人物……你在大同,犯了朕最大的忌讳!”说着,赵玖忽然伸手指向了对方。
而随着这个动作,身后数名班直直接上前,在地上将合不勒肩膀死死捏住。
合不勒没有反抗,却还是一声不吭。
“这是真料定了朕不敢杀你吗?”赵玖再度笑了起来。
“小王从没有这个意思。”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