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夜晚格外冷,早前下过雨,气温骤降,刺骨的寒风吹在人脸上生疼。
午夜十二点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快步过去几个都被冻得缩脖子紧裹外套。
公交站牌的垃圾桶旁瘫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洗的发黄的白色短袖,又脏又皱的灰色长裤下只有一条修长却瘦弱的腿,而另一条裤腿便像破布一样卷在腿根下。
男人低垂着脑袋,双臂无力地落在身侧,若不是隐隐能瞧见胸廓在缓慢的上下浮动,几乎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下午时,应惩从垃圾总站艰难地到了这里,他的拐杖没拿出来,只可以单腿蹦着行走。正常人只需要十多分钟的路程,他却走了两个多小时。
垃圾总站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大多馊臭发霉的食物都和茶渍烟灰,还有各种果蔬皮混在一起。但应惩无法挑剔,只要不饿着肚子,再脏再臭的东西他都能吃下去。
应惩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他被撞倒很多次,可他还是会爬起来,继续前行。
到这里时有个染着红发的年轻男生正靠在站牌前吃泡面,或许是察觉到应惩的目光,男生故意将泡面吃的一干二净,一点汤水都没给他留下。
他从黄昏坐到入夜,有好心人在他跟前丢了几块钱,应惩没捡,后来被一个捡废品的老大爷拿去了。
一周以来,应惩没吃过一顿饱饭,没洗过一个澡,整个人散发着恶臭,从头到脚全是泥垢和污渍。他没管,也一点都不在乎。
凛冽的寒风早已将应惩吹的浑身僵硬,手臂青紫,他眼下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这么坐一夜,可能也不需要一夜,他就能死了。
应惩绝望地想。
残疾,失业,还被房东抢了最后一点积蓄,没带走任何东西就被赶出来……
还有更糟糕的事等着他么,来吧,趁还有机会。
陷入自暴自弃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时,应惩突然察觉到自己身前似乎蹲了个人。
他没有抬头,反正不是好奇,就是嘲笑。
应惩本不想理会,却在暗沉的夜色里看见了一只干净、白皙的手。
而那只手的手心里,正躺着一颗透明包装纸的粉色糖果。
应惩迟缓地抬起了头,刚入眼的,是一双擦的锃亮的马丁靴,靴子很小,和那只手一样,都来自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剪着齐耳短发,一身粉色公主裙显得她格外可爱和娇小。
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眸时,应惩头一次觉得,原来真的有眼睛是可以清澈到纯净的。
女孩儿偏头对他笑,笑容如三月桃花般温暖绚烂。
应惩被晃花了眼,竟生出一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似是半天没等到回应,女孩儿眨了眨眼,懵懂又不解地望着他。
鬼使神差地,应惩抬起皲裂青紫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拿那颗粉色糖果。
他没有碰到她分毫,却莫名觉得她的手应该被他弄脏了。
女孩儿将手杵在膝盖上,捧着脸看他,似乎是想要看着他吃进去。
应惩回避她的目光,捏着糖果的包装纸搓了下,将已经露出来的糖放进了嘴里。
女孩儿满意地笑了,双眼弯的如月,她比了个手势,应惩没看懂,但他觉得她应该是问自己甜不甜。
“苦。”
多日未曾开口,应惩的声音沙哑难听,像砂纸摩擦在水泥地上一般。
女孩子分辨出他的嘴形,瘪了瘪嘴,不太高兴。
她起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便蹲下来拉过了应惩丑陋脏污的手。
应惩猝不及防,没有及时躲开,他刚一缩手,便被女孩子强硬地拉了过去。
她瞪了应惩一眼,低头专心在他掌心里写字。
应惩突然被凶巴巴瞪了后,怔忡间,根本不知道女孩子在他手心里写了什么。
女孩子写完,脸颊微红地抬眸看他,见应惩一脸茫然,无奈叹了口气,低头重新写了遍。
这次,应惩明晰地分辨出来了。
她写的是:
“你要跟我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