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郑桀的命确实太硬了,大夫已经下了确诊说他活不过五天,结果王微来了都快一个月,他虽然还是奄奄一息,看着随时都会咽气的模样,却依旧好端端的活着。府里丧事的一应准备都做好了,他就是不死,搞得王微都自我怀疑,觉得他是不是又在骗人。
但看他越来越差的脸色,还有越来越久的昏迷时间,王微也明白,他就是在拖时间而已。老实说他现在活着就跟遭罪似的,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根本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全靠参汤吊命。而且郑桀基本已经失去了自控能力,时常大小便失禁,每天要换洗好多次。如果换做王微,好歹是曾经驰骋沙场的武将,眼下却沦落到这般悲惨的地步,她宁愿早死早解脱。真是不知道郑桀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死活不肯吐出那最后一口气。
到了这种地步,什么恩怨情仇都放下了,王微守在郑桀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赌咒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儿子女儿,绝对不叫他大月氏断了传统香火。又殷切的询问郑桀是不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他说出来,一定竭力满足,好让他安心上路。
但郑桀却带着一种王微看不懂的迷之微笑,死活不开口,弄得王微焦躁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她苦口婆心的劝道:“唉,老郑啊,现在我也不跟你说那些虚的了,不是我狠心想你早点死,实在是眼下你活着也是折磨,何必那么强撑着,早点解脱了不好吗,我看着你也不像是那种怕死的人啊。”
用一块湿手帕沾了沾他开裂的嘴唇,王微无视了他身上传来的那股难闻的气味,继续劝说:“你的儿子女儿我会好好养着,你的那些姬妾我也问过了,有些愿意给你守着,有些想求个恩典出府。反正只要自愿留下的我还是好好养着,那些年轻想嫁人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那么小气,非要扣着她们守活寡吧?”
郑桀的嘴唇轻轻牵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微笑,干瘦的手指在王微手心里动了动,王微用力的反握了回去。
“唉,不是我说你,你的姬妾实在是太多了,我估摸着你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谁是谁,放了权当是给你积阴德,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她在床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守着的几个侍女面无表情,权当自己聋了。这些话要是换个男人,只怕是要立刻气得吐血死不瞑目,不过这些侍女多少也知道自家主子的毛病,他哪里会把那些姬妾放在眼里,还真的就和夫人说的那样,连名字都记不住。他的后宅来来去去那么多年,又何曾有哪个女人特别得宠,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到了最后只有一子一女留下来呢。
王微不明白郑桀为何拖着不肯咽气,倒是一边伺候的侍女心里有了几分明悟,恐怕都督是舍不得夫人,不想就这样撒手走人。身为伺候了郑桀好几年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郑桀对这位夫人的喜爱,好不容易才让她松口承认了郑家媳妇的头衔,都督又如何愿意这般闭眼呢。
可惜她只是一个下人,见都督没有任何吐露真相的意思,她只好闭上嘴,心里多少有些可怜病榻上的男人,哪怕他曾经高高在上,掌握着她的生死大权。
王微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见郑桀又一次昏睡过去,只好放开他的手,吩咐侍女们好好照顾,有事情立刻来禀报,自己叹着气无奈的出了房间。
外面早就布置了起来,到处都挂上白色布幔,灵堂寿衣棺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随时给郑桀操办起来,然而郑桀就是不肯死,大家总不可能去弄死他。只是狼来了的事情搞了好几回,上上下下的人不免有些疲惫。怎么说呢,有再多的悲伤,前后折腾了这么久,大家已经麻木了,就想着“赶紧把这事儿了结吧”。
可见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是再真实不过了。
王微回去喝了几碗茶,又挑挑拣拣回复了几封要紧的书信,其余那些请见的帖子她一概不理。最近这段时间冀州城看似平静,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毕竟这里除了崔家,还有不少本土势力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世家分支。眼瞅着郑桀快死了,都憋着一肚子的算计毛焦火辣的想从王微这里下手,好接任冀州刺史的职务。
为了说动王微,他们是各种舌绽莲花,说得天花乱坠,别说是拉纤保媒愿意将自家的女儿许配给还是个吃奶婴儿的郑桀之子,甚至有对王微各种暗示愿意在郑桀死后娶她为正妻的,实在是让王微叹为观止。
呵呵,要她说,这些人想得还挺美的。她就算是个预定的寡妇,那也是眼下大唐独一无二的寡妇。没了公主身份,她手里捏着冀州和西域那么多地盘,麾下还有好几万精锐部队,都有实力去竞争当皇帝了,吃饱了撑的去嫁个空有名头的男人,扶贫吗?
没好气的把那一堆厚厚的名帖丢到一边,王微忍不住对一边的侍女吐槽:“还自诩是什么名门子弟呢,我这里原配还活着,便迫不及待的跑来求娶,这要是传出去,几辈子的脸都丢光了,可见世家子弟不过如此。”
侍女只是诚惶诚恐的听着,垂下头一声不吭,这样的反应顿时让王微觉得好生没趣,不禁深深的怀念起了还在桃源县的梅儿。唉,也不知道梅儿现在过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