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心的疲惫与满足,这一晚,苏停睡得很早,很安稳。
林川澈倒相反。
医院查完房后,他没回家去,一米八几的个子窝在又窄又小的陪护床上,十足的委屈别扭。
更别提,这十多天来,碍于客观条件,只堪堪开了个半荤。
17、18岁的年纪,喜欢的人近在眼前,黑暗中甚至能听到半米之外对方轻浅的呼吸声,身上的火蹭蹭地往外冒,却又纾解不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睡意终于来临的那一刻,他恨恨地想,等苏停身体好了,他一定要让她体会另一种难受。
*
第二天,苏停去警局申请了撤销谅解书。
由于原本流程中确实存在不规范之处,所以申请还算顺利,当把那二十多万块归还到沈先父母账上时,烦忧瞬间消散了大半。
在警局时,沈先父母见她态度坚决,不再试图说服苏停。
只是,末了,沈母忽然恳求道,我儿子很想见你,你能不能去见见他?毕竟在一起三年啊。
要她去见沈先。
以前女友的身份?还是受害者的身份?
苏停承认,听到这个问题的一刹那,她有点懵,想了想,还是想拒绝。
但在开口的前一秒,她坐在轮椅上,忍不住回头看向一侧的林川澈。
他没说话,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轮椅把手,一只手护在她身侧,眉毛紧蹙。
不了,抱歉。苏停摇摇头,垂下眸子不去看沈先父母的失望,然后转头轻轻地又说,走吧。
我们走吧。
这才感受到身后少年有所缓和。
*
伤情鉴定报告很快下来,由于苏停属于轻伤,因此案子已转为刑事案件,择日公诉。
尽管,得知消息时,她内心有一点复杂,毕竟是相处三年的前恋人,但更多的是放下来一块大石头。
当然,另一块石头依旧高高地悬在心头母亲拿的那笔钱,至今不愿归还给她。
闲暇下来,苏停几乎一直往家里拨电话。
刚开始,是无人接听。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直到某天中午,电话突然通了。
苏停削着苹果的手一顿,坐在她床边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摄影图册的林川澈也停下动作,抬眸看她。
苏母的乡音从扬声器中倾洒而出,夹杂着轻微的电流声,撤销谅解书了是吗?挺好的。之前妈妈做的不对,这两天又忙着伺候你弟弟,马上期末考试了,没来得及接电话,女儿你别气啊。
理由一如既往的荒谬,但语调泛着温柔与笑意。
苏停觉着,时间是个坏东西,渐渐地会将哀伤、痛苦的心情渐渐淡化。苏停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这样不同以往的柔软话语时,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很快,理性将不合适的感性压到,她抿唇道,妈,那些钱呢?你快点打给我。
钱?苏母的声音变了腔调,付首付了啊。都说了,咱家要给你弟弟买房子,你做姐姐的出点首付不应该吗?
妈,你能考虑下我吗?手中的苹果和水果刀被林川澈接过去,苏停忍不住扶额,我没那么多钱的。
你没钱怎么撤销调解的?苏母语调忿忿,并不相信。
借的。
那你还不就好了?
苏母说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苏停怔楞了下。
若是往常,她甚至会被直接说服,点头道一句好。
这时,嘴边送过来一小块苹果,苏停抬眼看他,就见林川澈神色凛然,染上了一层愠怒。
苏停勉力笑了下,轻轻咬了口果肉,脑子里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的那天晚上,刚刚崴了脚,他抱着自己走在路灯下,面上是类似的神色,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别人?
她咀嚼了两下,下定决心,她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声音也沉了下来,妈,你明天把钱打给我。
哪里有钱,都说了付首付了。
不然,之后我不会再往家里寄钱了。
电话骤然挂断。
苏停愣了愣,心里只余下空落落的茫然。
之前也曾和父母爆发过类似的争吵,也曾试图说过类似的话。但没坚持几天,父亲唱红脸母亲唱白脸,再加上弟弟电话过来的指责或要求,亲情的绑架之下,苏停就服软了,到了月底依旧乖乖地把一多半工资打回家去。
说得多了,或许他们就不信了吧?
可这回真的不一样了。
苏停静默了一会,然后,以她以往从未有过的决绝姿态,把手机里所有的联系方式全删掉拉黑。
做完后,她抬头想冲林川澈笑笑。
她还想说,没事,她挺好的。
可当撞进林川澈那双澄亮的眼睛里,他倾身过来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背,动作极其生涩表达安慰时,苏停的鼻子还是很没出息地酸了。